第三十章 我并非善人。-《通房娇妾》

  “上来。”蘅芜伸出手。

  “啊?”

  “我说,上来!”她语气不容置疑,“你要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儿。”

  团圆一愣,破涕为笑,颤巍巍爬上马背,紧搂住她的腰。

  “坐稳了。”蘅芜低声道,随即扬鞭喝马,“驾!”

  枣红马长嘶一声,如箭离弦,扬起一路烟尘。

  众人惊愕未定,只见那女子策马奔腾,披风猎猎,身后少女搂腰尖叫,笑声却如银铃洒满晨光。

  蔺绍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久久未动。

  “大人……不追吗?”副使低声问。

  “她不是等我追的人。”他翻身上马,扬鞭冷笑。

  三日后,江南道上。

  细雨如丝,青山如黛。

  一行人行至一处高地,前方河道蜿蜒,两岸尽是龟裂的旱田,农人蹲在田头,愁眉不展。

  蔺绍勒马,展开地图正欲查看,却见蘅芜已翻身下马,走到田边蹲下,抓起一把干土,捻了捻。

  “这里去年就该修渠。”她声音清冷,“官府年年说报灾,却从不勘地。水来了就淹,走了就旱,百姓哪有活路?”

  蔺绍走来,站在她身后:“你说得对。所以这次,我们不仅要治水,还要——立规。”

  她抬头,雨丝落在她睫毛上,像碎星闪烁:“那我先带你去看‘葬龙潭’。”

  他点头,忽而弯腰,将她拉起,顺势扶她上马。

  她未拒,只低声说:“你不怕我骑得太快?”

  “我怕你不够快。”他跃上马背,双手环住她,缰绳一扯,“驾!”

  马蹄奔腾,穿林越岭。

  团圆骑在另一匹马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喃喃道:“姑娘……您说,我们真的能在江南建起一座水库吗?”

  蘅芜回眸,风吹起她的披风,眼中火光跃动:

  “不是‘我们’,是‘我’。”

  她扬鞭指向远处雾霭中的山谷。

  “那片死地,我要它活过来。”

  江南道上,细雨初歇,云层低垂如灰纱覆城。一行人马行至江南总督府前,朱红大门早已大开,总督亲率幕僚、家仆立于阶下迎候。

  “下官江南总督陆廷章,恭迎蔺相大人驾临!”老者年过五旬,身形清瘦,一见蔺绍翻身下马,忙疾步上前,躬身行礼,满面堆笑。

  “陆大人不必多礼。”蔺绍抬手扶起,语气平和却透着威仪,“劳您亲迎,实不敢当。”

  “蔺相为国分忧,远道而来赈灾治水,乃我江南之幸!”陆廷章连声说道,目光一转,却落在了站在蔺绍身侧的蘅芜身上——她披风微湿,眉目冷清,一言不发,却自有一股清冽气度。

  他一愣,迟疑问道:“这位是……”

  “她姓蘅,是我此行随行的谋士。”蔺绍淡淡道,“才识过人,堪当大任。”

  “谋士?”陆廷章一怔,不由多看了蘅芜两眼。女子随官南下已是少见,更遑论以“谋士”之名位列幕僚。

  但他久经宦海,只一笑:“蔺相用人不拘一格,果然非常人所及!快请,快请入府安歇!”

  府中早已备下客房,蘅芜与团圆被安排在西院一隅的厢房,虽清幽却不显冷待。蔺绍并未多言,只嘱咐下人好生伺候,便与陆廷章去了正堂议事。

  夜幕渐起,灯火次第点亮,窗外传来远处市井人声。

  “姑娘,这府邸气派是气派,可总督看您那一眼,分明透着不信呢。”团圆一边铺床一边嘟囔,“什么谋士?您明明……”

  “我是什么,不重要。”蘅芜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拨开竹帘一角,望着外头青石板路泛着湿光,“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扉轻叩两下,随即推开,蔺绍走了进来,黑氅未卸,眉宇间尚有倦色。

  “走,换身衣裳,我去市井看看。”他声音低沉。

  “现在?”团圆一惊,“外头还在滴水,街上都是泥!”

  “正因为街上都是水,才更要去看。”蔺绍看向蘅芜,“你随我来。”

  蘅芜点头,取过披风系上,随他悄然离了府邸,只带两名亲卫随行,不惊动总督一人。

  城中景象,远比想象更糟。

  青石板路积水盈寸,低洼处水深及踝,沿街民宅门槛浸水,百姓端盆舀水,孩童赤脚在水中嬉戏,妇人蹲在屋前洗菜,水混着泥沙从门缝倒出,腥气扑鼻。

  “这雨不过一日,怎会积成这样?”蔺绍皱眉,蹲下伸手探了探积水,面色渐沉,“排水渠堵塞严重,地势低处未设暗沟——这是年久失修!”

  蘅芜默然不语,目光扫过街巷两侧,忽而脚步一顿。

  前方巷口,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更小的男童,踉跄几步,终是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积水里,水花四溅。她死死护住背上的弟弟,手臂擦破渗血,却先转头去看弟弟是否受伤。

  “弟弟……疼吗?”她声音微颤,眼泪却没掉。

  蘅芜几乎是冲过去的。

  她跪在泥水中,一手扶起女孩,一手迅速从袖中掏出干净帕子,轻轻擦拭她手臂上的血迹:“摔着了?痛不痛?”

  女孩抬头,见是个清秀女子,穿着虽素却干净体面,怔了片刻,忽然红了眼眶,低低抽泣起来。

  “我……我没力气了……弟弟饿,我要找点吃的……可家里地淹了,粮也没了……”

  话未说完,泪已滚落。

  蘅芜心头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她迅速从腰间小袋里摸出几块碎银,塞进女孩手里:“拿着,去前头面摊买碗热面,给你弟弟吃,别再出来了,天黑路滑。”

  女孩呆住,手抖得几乎接不住银子。

  “拿着!”蘅芜声音轻却坚定,“饿着的滋味,我懂。”

  她懂。她记得六岁那年,寒冬腊月,母亲咳血倒在家门口,她抱着弟弟在雪地里爬了三里路,只为讨一口冷粥。那口粥烫得燎了舌头,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

  她站起身,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蔺绍低声开口。

  “你方才……很像一个人。”他站在她身后,雨丝落进他眉间,声音低缓如风吹古琴,“她也是这样,看见乞儿会停下马车,亲自喂粥。”

  蘅芜脚步一顿,未回头,只淡淡道:“我不是你的什么故人,我也不是什么善人。”

  “那你为何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