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议一议-《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王家屏看着申时行,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他们大明朝的阁老。

  是他们大明朝最大的君子。

  他出台宗藩条例,组织了官立蒙学,又对漕运进行了一场有一场的改革……

  在满朝文武看来,大明朝最大的幸运。

  就是先后拥有,高拱,张居正,申时行三个首辅。

  三个能做实事,敢做事的首辅。

  可现在,所有官员敬佩的阁老,竟然,挑战礼法……

  而申时行并未回答王家屏,他面色平静如古井,缓缓出列,对着朱翊钧躬身一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臣方才细览了这《请内附表》,也听了诸公之言。诸公所虑,无非是宗藩体统、天朝声誉,此乃老成谋国之言,确有其理。”

  “然,诸公或许有所不知,或选择性忽略了。经倭乱一役,我大明为援救朝鲜,耗费粮饷数百万,至今,朝鲜仍欠我大明各类援助款项、粮秣折银,八百余万两。朝鲜国小民疲,历经战火,疮痍未复,若要其偿还此巨款,无异于痴人说梦,徒增其国内怨怼,于我大明实则并无益处。”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臣,最后看向皇帝:“但若……若两家真能变为一家,此债务自然勾销。不仅如此,朝鲜并入版图,其土地、人口、赋税皆归我有。”

  “既可永绝东顾之忧,免其日后再生乱或为倭寇所乘,又可实增国力。从长远计,未必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至于藩国看法?若能实控朝鲜,其他藩国纵有微词,又能如何,岂不闻‘汉吞百越,唐纳突厥’之初,亦非全无争议。”

  申时行的话,如同在道德的烈焰上浇了一盆现实的冷水。

  他没有高谈阔论礼法规矩,而是直接从最实际的利益出发,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

  申时行的话说完后,诸多官员并没有直接反驳。

  从这也可以看出,这些年来,申时行确实积攒了诸多的好人缘,导致,现在即便他说的话,没有说服这些反对的官员,可官员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驳斥他。

  朱翊钧听完,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看了看激动不已的王家屏,又看了看平静的申时行,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偏向:“王爱卿所言,守的是礼法体统,是国之颜面。申先生所讲,虑的是实利得失,是长远之安。都有道理。”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朕,不做独断。此事关乎国策,非同小可,当付朝议公决。明日大朝会,议一议吧。”

  “陛下!”王家屏大急,连忙道:“此事万万不可朝议!一旦朝议,无论结果如何,消息必然传出,天下皆知我大明竟有接纳藩国内附之议,届时……”

  “陛下!申阁老之言虽似有理,然实则饮鸩止渴!得一朝鲜而失天下藩国之心,孰轻孰重啊陛下!”

  “陛下三思!”

  一时间,又有好几名官员出列劝阻,他们生怕一旦朝议,皇帝会被申时行的“实利说”打动……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 反驳申时行,但劝谏天子,可是争先恐后。

  朱翊钧看着底下有些慌乱的臣子们,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他摆了摆手,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淡然:“诸卿何必如此急切?朕何时说过要接受这请内附表了?”

  这话让众臣一愣。

  朱翊钧继续道:“朕只是说‘议一议’。诸卿在这里急什么呢?莫非是对自已秉持的道理没有信心,怕辩不过申阁老……”

  他目光转向申时行:“申爱卿。”

  “臣在。”

  “既然诸位爱卿如此等不及,那也不必等明日大朝会了。今日下午,就在文华殿,召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将此请内附表公之于众,让他们都看一看,议一议。朕,也想好好听听众卿家的见解。”

  “臣,遵旨。”申时行躬身领命,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很多官员还想在说什么,不过,天子也不给他们机会,在做出安排后,便先行离开文华殿。

  当日下午,文华殿内再度群臣汇聚,气氛比上午更加凝重。

  那卷请内附表的内容已被抄录若干份,在官员手中传阅,引发一阵阵压抑的惊呼和哗然。

  果然,如同预想的那般,朝臣们迅速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

  以礼部尚书王家屏、都察院多位御史、翰林院清流为首的“反对派”,慷慨激昂,痛陈利害: “祖宗之法不可变!藩邦体统不可废!此乃维系天下秩序之基石!”

  “今日纳朝鲜,明日安南、琉球皆来求内附,我大明是纳还是不纳?纳则国力不堪重负,不纳则显失公平,自毁长城!”

  “李氏虽近期接连遭变,然其国祀数百年,岂可因一时灾异而废其国?当另选贤明宗室,续其宗庙,方显我天朝上国之仁德!”

  “申阁老所言债务之事,乃小利耳,岂能因小利而忘大义,损我大明煌煌天朝之形象?”

  而以户部部分官员、兵部部分官员、以及一些务实派官员为首的“支持派”,则力陈其好处: “王尚书所言虽是正理,然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现今朝鲜情势特殊,两月陨落二主,确乃‘天命靡常’之兆,人心惶惶,岂是寻常法理可拘?”

  “巨额债务难以收回,若其国再生内乱,我大明是否又要出兵?又要耗费多少钱粮?不如直接管辖,一劳永逸!”

  “朝鲜地理位置紧要,控其地则可更好屏护辽东,甚至钳制倭国,此乃大利,远胜虚名!”

  “李氏失德失天命,已无力镇守藩篱,我大明顺天应人,纳其内附,正是替天行道,护佑苍生,何损仁德?”

  两派争论异常激烈,引经据典,纵横捭阖,从礼法说到利益,从历史说到现实,从道德说到战略,互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

  文华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辩论场。

  申时行作为首辅,大部分时间只是静听,偶尔在双方争执不下时,插上一两句引导性或总结性的话,但态度依旧暧昧不明。

  朱翊钧高踞御座之上,更是沉默不语,看似云淡风轻,实力上内心,却是非常着急……

  他太想要朝鲜了……

  太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