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0章 怎能厚此薄彼-《四儿一女无人送终,老娘六亲不认》

  人生一世,生老病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宋春雪记得二姐一辈子格外好胜,跟别人闲聊时,总会将自己家里的事儿说的很好,虽然会说儿媳妇的不是,但更多的是跟人夸自己的孩子,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做了什么好吃的。

  上辈子宋春雪也是如此,年老以后,她躺在炕上只能睁眼看着屋顶,连炕头都下不去时,脑子里都在一点点细数这辈子做了什么。

  那时的她还没有看透,总想着自己死了,或许老二跟老四能回来守孝。

  她希望自己风风光光的下葬,庄子上的人都会议论,宋春雪这一辈子虽然苦得很,但也很厉害,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个个都有本事。

  她也想过,自己那么多孩子孙子,死了每到清明忌日纸,肯定能收到很多钱。

  庄子上的人,都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继承香火,无非是希望自己死后还能有人祭拜,下葬之时能有人摔碗哭丧。

  无非,就是希望孩子对自己好。

  很多人大半辈子,都在为了死后的那几日做准备,却很少为眼下争取过除了吃饱穿暖之外的事。

  若是有人问为何要这么傻?

  那还能是为啥,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都是这样,别人都是这样,老人都是这样念叨,动不动就说,等我死了,你要如何如何。

  可是,那又如何?

  都说国人重孝,可是不孝之人在不需要科考的穷乡僻壤多的是。

  到了一定的年纪,被上山封到墓里的,难道不是人吗?

  畜生都没有这么干的。

  但千年来,史书上就有记载。

  宋春雪坐在丧铺里,跪在旧被子上给二姐剪纸钱,拓纸钱,叠元宝。

  庄子上能走得动,没事儿干的老人也来了,都是聊二姐生前如何,自己现在如何,死后如何之类的。

  他们都说真羡慕二姐有个好妹子,这几年享福享得厉害,下地都不穿破洞布鞋了,甚至还穿牛皮底的鞋子串门,过年时穿得可贵气了。

  他们还念叨,这个庄子上的老人,还没有烧过金元宝呢,二姐是头一个。

  二姐给自己准备的寿衣很好看,还是棉的,好几层呢,还有被子,料子花色都挑了贵的。

  二姐的儿子跟女儿寸步不离的守着,凉尸赶苍蝇,院子里的匠人在做棺材。

  松木的,还雕了花儿,刷了漆,齐云说不比城里的差。

  隔天,请了阴阳先生烧纸,亲戚们都来了。

  宋春雪才知道,原来他们都不怕死人,揭开白布就看,还跟旁边的人说年轻着呢,头发够多还能插簪子。

  而她就不敢。

  她从始至终就再也没看过二姐躺下不出气的样子。

  齐云刚开始还很局促,后面紧跟着阴阳先生,什么都要问,问得那人都烦了。

  若不是看齐云穿着富贵,估计想打的心都有了。

  但那阴阳先生很快露出笑容,乐呵呵的让齐云跟着,主动跟他解释这里的丧葬风俗。

  只因,齐云送了他一支象牙毛笔,还拿出一盒上好的朱砂,一罐金粉来写字。

  宋春雪一直待在上房,给二姐续香剪纸钱,没怎么出去。

  唢呐二胡响起来的时候,她就跟中邪似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轻风吹起了门帘,她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哭得厉害,却又收放自如。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就没有这待遇。

  没有唢呐二胡,也没有多少纸火,只有一个纸马纸人,纸鹤都没有。

  第三日清晨天还未亮,阴阳跟庄子上的人忙来忙去,要出殡了。

  据说下葬之前不能见抬眼,扛棺材的人喝了米汤去埋人,宋春雪跟着去了。

  她亲眼看着二姐的棺材被土盖上,她儿子埋了土堆,刚开始不懂,拍铁锹的动静有点大,后来被庄子上的老人骂了。

  宋春雪心想,她不喜欢唢呐的声音,还好上辈子没有。

  这辈子,她也不要。

  亲戚昨天都走了,今日帮忙的都是庄里人。

  原本下葬这日是不管饭的,将搭起来的棚子跟借来的桌椅凳子碗筷盘子都拆了还了。

  但齐云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庄里人这么辛苦,自己掏银子,让厨房做了长面,大家吃面时,庄子上没人说不好听的话。

  二哥坐在宋春雪身边,手里拿着个烤洋芋,“你这徒弟不错,富贵人家的孩子吧,出手阔绰,这庄子上的人都是夸他的。”

  说着,宋之柱笑了,“连我都得了一个银饼呢。”

  宋春雪扯了个笑,“是啊,我也听到了,人人都说二姐沾了我的光,丧事办得这么体面,大家不仅有肉吃还有酒喝,没人看管,想喝多少喝多少。”

  “是啊,咱们庄稼人,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没怎么风光体面过。”二哥抓起一旁的小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吗?”

  宋春雪坐在台阶上,感觉长在这儿了,慢慢抬手拿了个碗,“先给二姐倒一碗。”

  “嗯,她跟你最亲了,小时候她到哪儿都要背着你。”宋之柱也将第一碗酒倒在地上。

  宋春雪听了这话又想流泪,眼里却干巴巴的,心里潮湿的厉害。

  “你说,二姐现在是不是跟着回来了,在这里看着我们呢。”宋春雪朝面前举起碗,“二姐,钱收到了吧?”

  应当是收到了,她上辈子这个时候刚卷了钱,来家里转了一圈。

  人死之后,留在坟前的是地魂,天魂人魂随鬼差走了。

  地魂是人的执念,光剩脾气了。

  所以,看不到子孙烧的纸钱,会怨恨。

  “老五,我五十了,最近经常梦到咱们小时候的事,没有裤子穿,在地里玩溏土放驴的时候,”两碗酒下肚,宋之柱面带微笑,“我也离得不远了,到时候你若别来,儿子会去请你家老大的,你好好的修行,别因为我们都走了,影响了你的心境。”

  宋春雪看着齐云跟在阴阳先生后面,提着酒跟点心相送,虽然口音不同,但他全都能听懂。

  “那我到时候若是知道的话,还让这徒弟来送你,肯定舍得花银子。”

  宋之柱笑了,“那我肯定要通知你,你别来,这徒弟我喜欢,特别喜欢。”

  有钱徒弟谁不喜欢啊。

  “你徒弟不用成家吗?我听厨房里的妇人商量着,要给他找个最好看的待嫁姑娘呢?”

  “那还是别白费心思了,他不会找普通的姑娘成亲。”

  狐狸精都不一定受得了,何况是凡人。

  “姨母,二舅,你们去厨房吃饭吧。”二姐的女儿肿着一双眼睛问他们,“今晚要回去吗?”

  齐云从外面进来,小声道,“师父,咱们去其他两位姨母和舅舅家看看吧。”

  “为何?”

  “认认路,”齐云压低声音,“顺便替他们把松木备上,我听老人说的。”

  宋之柱大声笑了,“好啊,走走走,我准备这两年备木头来着,你徒弟愿意给我买,我不介意。”

  “……”宋春雪双手抹脸,“行啊,你怎么能厚此薄彼,不给我备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