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这煞星-《念念春潮》

  “好了,我既允她回来,便仍是自已人。只是叫你放开手比试,未叫你下死手。”

  江慎远拦住了阮师。

  他出手颇有举重若轻之意。能劝得住架的,总比打架的人厉害,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他似也没有隐藏之意,更甚至像是一边试探了程念影如今的本事,又不经意地展现了他自身的厉害。

  程念影飞快地垂下眼,从地上爬起。

  江慎远要伸手来扶,却依旧被她躲开。

  换从前,江慎远对这样推拒冷硬的女子实在没什么兴致。

  若非是她跑了,还胆大到去顶替秦氏女蒙骗傅翊……他完全想不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是父亲特地留给他的。

  江慎远盯着她又细细瞧了瞧。

  今日倒瞧出些味道了……她和阮师比试起来,身法是极漂亮的。疼也不喊,也不肯认输屈服。

  “血渗出来了。”江慎远说着,伸手去碰程念影颈间的伤口。不过他现在已经熟知少女的性情,在她还未躲开之前,自已就先缩回了手。

  免了叫这么多人看见。

  江慎远目露怜惜之色:“我身边也没个丫鬟,倒无人能细心为你上药。”

  程念影全然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自个儿闷头上药去了。

  弄得阮师也没什么赢了的劲头。

  只是等程念影走了,他才道:“大人若要惩戒她,好叫她知道害怕,方才便应当让我……”

  “让你一刀杀了她?”江慎远转过头,“我知道岑瑶心救你一命,你想为她杀了程念影,但你要分得清轻重。”

  江慎远轻拍了下他的肩:“你知道的,我的事,不容任何人来破坏。”

  阮师闷声应了。

  程念影这厢回到屋,没一会儿,门开了。

  “江慎远待你不怎么样啊,方才差一点你就丢了命了。”钟定元人未至声先至。

  程念影悄然嘀咕,连钟定元都瞧出来了,江慎远还以为他装得很好呢。

  “你冒着危险在郡王府上走了一遭,他该奖赏你才是。难道因为你跟过傅翊,他怀疑你已经不够忠心了?”

  钟定元说着,顿了顿,颇有深意道:“我却不会怀疑你。”

  程念影乍听这句话只觉得奇怪,她更希望钟定元快点走,自已好上药。

  但钟定元不仅没走,反而坐了下来,将声音压到最低:“不如改投向我。”

  他道:“我至少是皇帝的儿子,他江慎远算什么东西?”

  程念影抿了抿嘴角,眼底微微发亮,而后慢慢抬起了头。

  她打了废太子。

  但废太子和江慎远都没有找她的麻烦,并非是因他们脑子有毛病。

  而是……这二人关系并不紧密,甚至有嫌隙。

  她最早猜少虡楼与皇帝有关,见到废太子,她又以为幕后真正的主人是太子。

  但如今再看看……不是废太子吧。

  看起来还没她聪明呢。

  “我不能背叛少虡楼。”程念影最终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不能,而非不想。”钟定元定了定心,“我知道像江慎远他们这样的人,通常会用药来控制手下。我让父皇为你讨一副解药就是。”

  “我让父皇”。

  这四个字极为关键。

  等于直接承认了,少虡楼背后站着的的确是皇帝!

  程念影按住心中的波澜,面上只露出了一点点欣悦之色。

  废太子与江慎远不合是好事,废太子有自已的盘算更是大大大好事。

  程念影抬脸问:“你手还疼吗?”

  这话一出,可叫钟定元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煞星还有关心他的时候呢?

  “岂会不疼?”钟定元正要讽刺一笑,半途又将那讽刺生生憋了回去。

  程念影想了片刻,道:“我瞧瞧。”

  “怎么瞧……啊!”钟定元猝不及防地惨叫一声。

  程念影将他的骨头复了位。

  “好了。”她脸色还微微泛着白,抬起头来满是无辜。

  钟定元冷汗涔涔地咬住了牙关。

  又冷汗涔涔地起身走了。

  可以说他从做太子到成为废太子,最多的痛都是程念影给的。

  倒是刻骨铭心。

  钟定元立在回廊上,气得发笑。

  屋内,程念影慢慢剥开衣领,对镜照了照。……还好,崩裂得并不厉害。

  第二日,他们继续往御京去。

  大约是因为前一日钟定元再度惨叫的缘故,江慎远甚至都懒得来试探钟定元私下里都与程念影说了些什么。

  只是待到入夜后。

  “吱呀”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是门被推开,阮师从床榻上坐起,正待动手。

  “是我。”程念影闷声道。

  阮师觉得极为怪异。

  程念影来找他作甚?

  阮师顺手抄起刀,连衣衫都懒得披就走了过去。

  “我还想同你比一比。”程念影道。

  阮师更觉奇怪,自已来找死?那倒是正好。他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便能替岑瑶心了却心愿。

  就算明日主人知晓,这也不怪他。是她自已找来的。

  阮师退后半步:“进来。”

  不过转瞬的功夫,阮师便发现自已想得还是容易了。

  夜深人静时,一点动静都会惊动旁人……要如何瞒着主人杀了她?

  阮师只能放轻了手脚。

  程念影反而没有这样的束缚。

  “嘶啦——”阮师仰头,手中的刀划烂了床帐。

  他腰一塌倒向床,竟有几分被逼急的狼狈。

  他一气,身形又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弯折,随即抬腿一记重踢,烛台被程念影带落到了地上。

  程念影微微启唇,嘴里尝到一点腥甜。

  这动静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阮师正心一提。

  “出来,我瞧见你进去了。”钟定元的声音却突然在门外响起。

  “快出来。”

  “你是不是在里头?”

  “你半夜到他屋中作甚?”钟定元噼里啪啦连问了几句。

  阮师恨恨咬牙,只得收起刀。

  程念影看也不看他,就这样默默走了出去。

  隐约还能听见钟定元讥讽道:“你往他屋里钻作甚?不过也是做奴才的。”

  阮师黑了脸,握着刀不甘地在黑夜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躺回去。

  而程念影这厢出了门,与钟定元并肩而行。钟定元本还有些不满,她岂能与自已并行?

  没规矩。

  但这三个字到了嘴边,他还是暂且咽了下去。

  “你叫我这时来找你,怕被阮师一刀杀了?既然怕,还找他作甚?昨日里伤得还不够?”钟定元撇嘴。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蠢到家,转瞬便反应过来:“你……在探他的底?”

  “真不怕死啊。”钟定元讥讽的笑笑。

  但紧跟着又奇异地沉默了。

  之后他都没有再开口。

  在太子爷曾经顺风顺水的前半生之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反将他一个男儿衬得软弱无能,吃不得半点苦头了。

  钟定元深吸一口气……他也知道他要回到过去的位置并不容易。

  从岑家倒下,就可见父皇所说并非当真都是为他好。

  且忍辱负重。

  不过忍辱负重!

  之后几日里,程念影几乎每夜都悄悄去找阮师。

  她疯狂地从对战中汲取着,进步着。

  阮师虽有迟钝,但慢慢终于也回过味儿来了。……程念影在故意拿他练手!

  “不知死活!”阮师轻轻嘀咕,他红着眼,骨子里的好斗也愈发兴奋。

  他依旧谁也没有说,就等着今夜她再来。

  这回不管谁来,都一定要叫她不死也残。

  ……

  江慎远此时抬头看了看天边夕阳:“离御京很近了,今日就不歇脚,一口气赶回城吧。”

  阮师:“……”

  阮师纵有百般不满,但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咽下去。

  在江慎远的带领下,众人一路疾行入了城。

  阔别几月,御京已经稍显陌生。程念影没来得及多看,就被绑住了双眼。

  “走吧。”江慎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程念影知道……这是要带他们回楼里。

  连废太子也带去?

  而不是直接去见皇帝?

  又或者,在楼里就能见到皇帝?

  程念影脑海中浮现数个猜疑的念头。汹涌起伏的心绪也慢慢在路途中被重新磨平。

  此时当已是月上梢头。

  但那布条全然不透光,程念影慢吞吞走在后面,一脚踩下去。

  黏糊糊的。

  怎会是黏糊糊的?

  “不对劲。”江慎远喉中微微变调的声音,被狭窄的通道折反,带出回音。

  其他人什么也看不见,听见这句话只本能地往前踏了一步。

  “继续走。”江慎远冷声道。

  话音落下,他突然后退几步,退回到与程念影并肩。

  然后他抓住了程念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