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字字句句是爱意-《念念春潮》

  裴府这间小院儿之中,众人惊骇得魂儿飘出去半天没飞回来。

  一时好似万籁俱寂。

  所有人动也不动。

  待终于醒过神来,冷静的在思考如何开口,胆小的却不敢开口。

  既不冷静也不胆小的裴伽于此时脱口而出:“这是何意?”

  傅翊还未开口应答,程念影先看向了梁王,问他:“为何一起来?”

  梁王被这轻轻一眼瞧得退了一步。

  众人素来只闻他骁勇,还有与傅翊的敌对。哪知梁王还有这样一面?

  梁王嗫嚅道:“消息……我不愿是从御京传到裴府来,还是由我先行一步得好,有些话要亲自说。若是藉由他人之口,便着实没半点诚心了。”

  程念影皱了皱脸。

  裴府其余人看着这一幕,越加大气不敢喘。

  此时还立在院门外头的裴元纬却突然一步迈了进来:“都挤在这小小院中,到底不像样。”

  他说罢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梁王。

  大老爷连忙接了弟弟的话:“正是,还是先……”

  梁王正好这时候也不敢去看程念影的表情,立即道:“本王同你们到前头去说话。”

  殷辉义回头看看殷恒:“你也来。”

  殷恒张张嘴,本放心不下,但他也知道眼下事大,绝不是他能插手的时刻。

  他用力一抿唇,起了身:“是,父亲。”

  殷辉义闻声舒了口气。

  他看这小禾姑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还是交给傅翊吧。

  这发起人可是傅翊,该傅翊去承受怒火。

  他不当坏人!

  裴府的小辈们茫然又仓皇地跟着起身,弱弱唤一声:“大伯。”

  大老爷顿住步子,回头:“都去你们大伯母院儿里。”

  小辈们不敢说什么,乖乖跟着往外走。

  裴伽倒不情愿得很,但被裴霂强行抓着走了。

  方才还热闹的院儿里,一时就冷了许多,只剩程念影还坐在院儿里的竹凳上,倒衬得她独一座精致冰冷的水晶人儿。

  冻得吴巡想打哆嗦。

  自家主子自已心疼啊,他感叹着,忍不住弯腰伸手想去扶傅翊,但被傅翊推开了。

  傅翊目光不移地盯着程念影,朝她伸出手去。

  程念影皱皱鼻子,还是从竹凳上起身,走到他跟前,握住他手,将他拉了起来。

  傅翊顺势将她紧紧攥住,再没放开。

  心情立竿见影地便好了。

  “你疯了吗?”程念影认真地问。

  “没有。”

  程念影沉默住了。

  她是不愿见到傅翊和梁王拼个你死我活,但她没想到傅翊会这样解决……

  傅翊见她不出声,心中极是不愿她妄自菲薄,于是立即又开了口:“好,纵使是因我与你关系非同一般,我才发了疯。殷学士难道也疯了吗?”

  程念影抿唇:“女储君?此前并无先例。”

  “有过。漠黑国曾有一任国君身体衰弱,膝下只得一女。国君不愿自已的兄弟来继任霸占自已的位置,便强行传位于自已的独女。”

  程念影好奇问:“那我桓朝官员对此是如何评价的?”

  傅翊也不瞒她,陈述道:“他们说小国就是小国,弃礼制法度于不顾。但在我看来,小国尚敢立女君,桓朝却无这点魄力吗?”

  程念影又问:“那他们又是怎么说你的?”

  她心中猜想,以傅翊的性情,必是已先告知了朝中众人才来河清要迎她回京。

  什么都不做地莽撞行事……那不是傅翊。

  “他们什么也没说。”

  “不可能。”程念影说完,不等傅翊再开口,她又自已想了想道:“哦,我知晓了。是不是他们觉得,正好此时御京中储位之争难分胜负,斗争激烈,见我是女子,先由我来也不要紧?倒还能趁机削弱你与梁王?”

  “是,他们小瞧你,亦小瞧了我与梁王的决心。”

  “殷学士为何也跟着来了?如何说服他的?他与我没甚干系。”

  “他是老狐狸,符合他利益的事,自然要一口应下。”

  程念影又想了想,问:“因为他觉得,我若为储君,你与梁王光是斗那些反对我的人便要花去许多力气,便无力再铲除如岑氏这样的大家族了。殷家又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朝,是不是?”

  “正是。”傅翊颔首,“何况……”

  他顿了下,才压下那点微妙酸意:“你与殷恒相识,总有一分情谊在,自比其他人登位来得更好。”

  傅翊将酸意咀嚼吞吃,面上只显笑意,张嘴便是夸:“阿影很聪明,这些全都能猜到。”

  “可是为何……”

  “什么为何?”

  “这是一桩很难的事,所有人都瞧出来了。那为何你还要做?”程念影紧盯着他的脸。

  “为何?答案不是已在我们的对话之中?……因阿影聪明。”

  “阿影知道在已驾崩的皇帝之前,总共出现过多少个皇帝吗?”

  程念影接上了声音:“一百四十五位。”

  她从郡王府的书中看见的。

  傅翊微微诧异,而后接着道:“是,略去不算分裂割据的时期,共一百四十五位皇帝里,称得上明君的仅有二十七位。阿影,聪明已是极难得的。”

  “何况你本长在民间,你见过民间人情百态。蔚阳时,你同情坐冤狱的人,你同情如阿莫一样被逼行歹事的流民。从前观文殿的学士要负责教导储君,爱民如子。可生来锦衣玉食的人,怎知人间辛苦?阿影,你同情那些人时,本就已远胜皇子百倍。”

  “皇子生来多骄奢,骄奢生淫逸,生自傲,亦生胆怯。而你知风雪寒,你知刀锋利,你坚韧无畏,又胜他们百倍。”

  “你是皇室血脉,这最后一条,也无可挑剔。”

  “从古至今,除却明君以外的,或年幼失权,或病弱早逝,或沉溺酒色,或昏庸残暴,或只一味修仙向佛不问朝政……他们尚且坐得那个位置,你怎不能坐?”

  “阿影,我还记得你先前与我说,你不喜贵人。”

  程念影舔了下唇,她也不知为何,傅翊这番话说出口,仿佛一个字一个字都钻入了她的骨血里。

  她的心跳跳得快了又快。

  男人字字句句不提爱意。

  却仿佛字字句句都是喜欢。

  那更是少虡楼里的程念影从来没想过的一种可能。

  她想过有一天不再受少虡楼的控制,她不喜欢被拴死在杀手这条有今朝无明日的路上。

  她想过有一天可以拥有更多的钱,嫁给一个好人,死后有坟茔可以安睡,魂魄才得以入轮回。

  可她没想过——

  傅翊的声音又响起:“阿影,那你何不站在所有贵人的头上?叫他们只得仰望你。”

  程念影压着血液里奔腾而过的怪异感。

  她好奇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皇帝的坟茔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