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赠你-《念念春潮》

  吴巡在傅翊身边待得久,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并非是那愚笨口拙之人。

  他到了傅瑞明这里,先问过了底下人伺候尽不尽心。

  “尽心。”傅瑞明答得简明扼要。

  吴巡一早习惯了他这样冷言少语,笑笑说:“那就好。”

  而后才道:“我记得傅大人一向不喜甜食。”吴巡露出了歉然之色。

  傅瑞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来意,想是因为堂嫂送了蜜饯来,兄长的手下人担心这“礼”送得不大好,令他觉得被冷落。

  “都是兄嫂的心意。”

  “那傅大人尝过了没有?”吴巡顿了下,才别扭地问出那句,“蜜饯好吃吗?”

  傅瑞明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是堂嫂特地遣他来问的?

  傅瑞明:“……也尝了一些,并不过分甜。”言下之意便是好的。

  吴巡又笑:“说起来,主子平日里喝药,都没尝过府里的蜜饯呢。”

  闻音知意。

  傅瑞明的念头不得不第三次拐了个弯儿。……难道,莫非,总不会是……兄长吃醋?

  傅瑞明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捎带些回去给兄长?”

  吴巡:“哎!”

  等再回到傅翊跟前,吴巡便将纸包装着的零散蜜饯捧了过去:“属下从中弄了几颗,您是不是想着验一验其中是否有异?郡王妃突然送些吃食过去,是得叫人提防。毕竟人人都知晓,傅大人与您站在一条线上。”

  傅翊接到掌中,掀了掀眼皮,盯着他不语。

  吴巡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还有,傅大人说,这蜜饯甜,但甜得不过分。”

  这时脚步声近了。

  是程念影沐浴完回来了。

  她的脚步声有些独特……轻轻盈盈的。令人想到古时候轶闻中,那善于掌上舞的美人。

  傅翊将纸包扔回给吴巡:“你自己吃。”

  吴巡赶紧接住就往怀里揣。

  等程念影一脚迈进来,一切平平静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吴巡低着头思虑,莫非我揣测错了主子的意思?多此一举了?

  宫人们拥簇着程念影进门后,便立即去布菜了。

  傅翊招呼她:“过来。”

  吴巡见状,只好按着胸口出去了。他抬头望了望天。也不知主子究竟要与她同宿到什么时候……

  他用试毒的银针将蜜饯挨个扎了个遍。

  无毒。

  吴巡犹豫着捏起一块,用虎牙咬了咬。

  哎,别说,这甜兮兮的玩意儿,还真有些好吃。

  “世子妃今日都与你说什么了?”屋内,傅翊问。

  “大抵便是说,我不应当和魏家姑娘来往诸如此类的话……”

  “我那大哥真是从未变过。”傅翊轻笑。

  “嗯?”程念影慢慢明白了其中的关联,“那些话是世子让她说的?”

  “未必是一句一句教的,但约莫是嘱咐过相同的意思。她这人是不是极没有意思?”

  “是。”

  “我大哥年长我十岁,他成婚早,我那位大嫂初嫁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康王府上。那时见她,她还没有这样无趣。只是跟着我大哥做夫妻做久了,也沾染了些呆板守旧的气息。”

  程念影听到此处,不禁扫了一眼傅翊放在桌案上的书。

  那她若与丹朔郡王待得久了,也能变得博学起来吗?

  “你若越是往上看,勋贵也好,皇室子弟也罢,……一个比一个无趣。”傅翊意味深长地道。

  程念影忆起那日宫宴,从头到尾大家都循规蹈矩地用着跟前的冷食,她道:“是有些沉闷无趣。”

  不过宫宴上的舞乐她很喜欢看。

  “你喜欢与魏家姑娘玩儿,便与她玩儿。”傅翊擦了擦手,叩响桌面的金铃,“用膳吧。”

  宫人过来推傅翊,程念影起身跟上,蓦然道:“但你不同。”

  “是吗?”

  “是。”

  丹朔郡王也是很了不得的贵人了,但他并不管束于她,说的话也从来好听,做的事也叫人喜欢。

  程念影很喜欢和他说话。

  二人坐在一处用了晚膳。

  程念影食不知味。

  是当真不知味。

  因傅翊病着的缘故,食物便多以清淡为主,吃在口中可不是就更没味儿了吗?也就是程念影从不挑食,面不改色一样全吃了下去。

  但爱吃与能吃,到底是两回事。

  傅翊敏锐地发现了她眼底,都没先前用饭时那样熠熠生辉了。

  傅翊也没有问,待宫人撤去杯碟后,他让人摆上了书案。

  此时木荷才得了机会进来伺候。

  她挽了袖子在一旁研墨。

  程念影一时不知做什么好,便在一旁悄悄吐息运功。

  木荷忙里得空,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孤零零坐那里,竟然都凑不上来,其实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样更好……木荷埋下头,研墨更卖力。

  傅翊却回了头:“怎么坐到一边去了?”

  程念影一下睁开眼:“嗯?”她对上了傅翊的目光,确认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程念影佯装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

  “你过来。”

  程念影才拔腿走了过来,刚一走近,便听傅翊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墨浓了。”

  木荷心间一跳,狼狈低头:“今日下手不知轻重,请主子责罚。”

  傅翊还是不轻不重的声音:“重新研磨。”

  木荷抓紧了掌中墨条:“是。”

  木荷有了压力,第二回磨得汗都出来了,还好这回没再搞砸。

  傅翊挽了挽袖口,提笔蘸墨。他的手还是显得苍白无血色,但捏住笔身时,莫名有种握剑般的锋锐气。

  随即落于纸面。

  那纸也是程念影没见过的,很薄,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下一刻,笔留墨痕,便是程念影不懂字,也看得出筋骨分明,多的形容她也想不出来了。

  程念影一下想起宫宴时,昭宁公主问她习字习的颜体还是柳体。这算什么体呢?

  程念影微微垂下眼。

  误闯入这样一方天地,于她来说到底还是有着太多陌生的东西了。

  “好了。”傅翊收手。

  程念影还未看清纸面写的什么,木荷已经眼皮一跳了。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傅翊搁了笔道:“上回在武宁侯府上,我问你何时让我瞧一瞧你的画。”

  程念影眼皮也一跳,是心虚的。她应了声:“啊。”

  “但娘子已赠我荷包,今日我便赠娘子一幅字吧。”

  程念影忍不住抬手摸了下纸的边缘:“给我?”

  “嗯。”傅翊应了声,而后又压着重音添了一句:“给你。”

  程念影不知该怎样说话了。

  她匆匆挪开视线,突地发现:“荷包怎么不在郡王腰上了?”

  傅翊面不改色:“舍不得戴,命人藏在了匣中。”

  这便圆好了那荷包的去处。

  程念影这才又将目光落到了那幅字上,小声道:“那我也将它藏于匣中。”

  与她的武器藏在一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