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果然名不虚传-《谋情》

  宋青橙陪着孩子在家里习字画画,周谋这里都能瞧得见。倒不是他有偷窥或者禁锢的念头,不过小七一个人在家里,他会不放心,再一个,他虽然是个男人,对女儿也会有思念过甚的念头,所以有时会让家里的老仆人偷偷拍一些视频给他瞧瞧。也算是勉强慰藉。今天则是想知道青橙和女儿在家里怎么样。周谋知道,她虽然为了女儿,勉强没有跟他一道出来,心里是十分不乐意的。他自己这一遭也是有些不上道,用那样的办法把人留在家里。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真让她跟他一起去,先不说环境怎样,就是从前的那些事情她都还不清楚,难免到时候又是一场大的纷争。他可不愿意冒什么险,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儿,没有半道上被人又抢走的道理。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转过头对他说:“周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周谋两只眼睛从车前窗看过去,三五个人站在他们车子前面的仓库门口。这里是离市区很远的一处荒郊野外。曾经也做为工业区开发过,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故。爆炸,整个工业区都毁于一旦。死不少人,尤其是消防员。是当年顶大的一件事,最后换了市长、局长之类,这件事慢慢过去了,工业区也被人丢在脑后,慢慢的忘却了。

  “你在车上等着。”周谋叮嘱了一声,他把外套穿上,推了车门下去。

  司机瞧着那些人都觉得可怕,一个个铜陵一样大的眼睛,身材魁梧,露在外面的手臂胳膊、肩膀上都纹龙画虎,一看就不是善茬。凶神恶煞的,下一秒就能从兜儿里掏出刀枪棍棒来似的。这司机虽然时周家的老人了,可像这样的场景好事少见,抿了抿唇,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烟盒来,叼了烟在嘴里,点上,他半侧着身,只当没有见着外面的场景。

  周谋也不着急,还是那样慢悠悠的步子,单手插在口袋里,他晃到五个人面前,笑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为首的那个一看他脸上似乎是瞧不上他们哥儿几个的意思,登时就炸了,上前,粗大的手掌往周谋的肩膀上拍,是想要给这个看起来既没有壮阔的身材也没有持着武器的小子一点儿颜色瞧瞧。谁想到那只大手还没有擦到周谋的西装外套,他的手腕被人一下扣住,“嘎达”一声响。那个胖子宽阔的脸上立刻就露出痛苦的神情。嘴里发出“嗷嗷嗷”的叫声。

  胖子身后几个貌似跟班一般的宽胳膊年轻人立刻就涌上来,团团把周谋困在中间。叫嚣声呼呼喝喝,似乎是因为忌惮他们的头目还在周谋手里捏着,才不敢上前动手。只不停调动着脚步,像赶鸭子的一群牧人。

  周谋瞧着他们,嘴角就浮上了讽笑。他正面应对比这可怕数十倍的处境都有,哪里会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他捏着胖子的手骨再往下,那胖子终于吃痛忍不住喊道:“住手!你住手!”

  周谋这才开口:“你们的老大在哪里?”

  那胖子龇牙咧嘴不肯说,周谋作势又要捏着他的手骨往下。胖子赶紧道:“在,在里面!”

  周谋把他往前一搡,那胖子向着围住周谋的几个人就倒过去。那些他的小弟们赶紧涌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人扶住。就这会儿时候,周谋已经越过他们往仓库里去了。

  要有好几年不得人烟,工业区里外都长满了杂草,茂盛的地方足有一个人多高。一股混杂着泥土和工业废料残余的极浅淡的味道往周谋鼻子里冲,味道很不好闻。他眼睛往里走,隔着大约有二十来步的距离,应该是仓库的中心。在那里,吊着一盏灯,昏昏黄黄,像是在黑暗中透露出来勾人魂魄的一盏蚀骨灯。灯下有人坐在,那一副牌在手里来回翻叠。

  周谋慢慢往前走,越往里走,那工业废料残余的刺鼻气味就越加浓重。哪怕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初导致工业区大爆炸的“罪魁祸首”仍旧没有彻底消散。所以这世上最健忘的是人类,最残酷的也是人类。过去的过去了,罪恶却仍旧还残存着。

  “我的小弟们不懂事,让周队好一顿教训。”那人声音传过来,沙哑,但却带着一种江湖味的威慑力。这可比伍德那故意摆出痞态的声气威吓多了。伍德会栽在这个人的手里,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

  周谋扬唇微微笑了一下:“像这种小朋友们,原不该我动手。不过是看在齐老的面子上。”

  那灯光一晃,吊灯底下的脸孔抬了起来。额头被皱纹遮盖的疤痕,与那一双炯炯虎目一样触目惊心。被称作齐老的人,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精瘦,气势迫人的男人。

  他哼了一声,视线像是一把手术刀般从周谋的脸上划过:“这样年轻,听说还带着一个女儿。周家的钱足够你吃一辈子,何苦非要做这种危险又不讨好的工作。”

  他说着,只见摇晃灯光里闪出一道影子,细而长,像是一道迫近夺命的黑色死亡线。周谋瞳孔收缩,上半身飞快往后仰,直把身体弯下去九十度有余。只听得“当”的一声,他刚刚躲开的那一道黑色如刀刃般的横线打到了他身后的钢柱上,发出极大的一道声响。那钢柱似乎都连着抖了两抖。

  周谋回首去看,才发觉原来是一张纸牌。从眼前人不断翻叠的牌中丢出来的一张红桃A。

  “好身手!”出手伤人的人却一点儿都不以为自己这种突然袭击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仍旧翻动着手里的一整套纸牌,微微笑着点头称赞道。

  周谋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几分挑战,所以也并没有把这种突如其来的“试探”放在眼里。

  他笑笑,走过去站在那张已经折损了的纸牌旁,摇摇头。纤长的食指点了点已经蔫儿了的纸牌,他道:“齐老的身手却让我有几分失望。”

  他边说边走回来,在齐老身前的桌边站定,微微弯腰,嘴角仍旧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痕,单手送到齐老的面前:“失礼。”

  那齐老虽脸上露出不满,虎目中流露出凶光,却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剩下的纸牌中抽了一张出来,带着他若不能叫他满意,他就要不客气的表情,把纸牌递到周谋的手中。

  周谋接了,解开西装外套剩下的两颗纽扣,在桌旁站定。目光如炬,气定神闲里,只见他右臂一抬,动作极快,那张纸牌就飞了出去。“当”的一声,比之刚才,有过之无不及。

  齐老一下子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直盯盯望着那张嵌入钢柱有半张之深的牌,三两步走了过去。

  抬手将那纸片一拍,居然纹丝不动,纸片还是好端端的一张。不似他刚才,虽然也嵌入钢柱,却已经折损了一半。可见这发力的时候不单是用了加倍的力道,那切入点也是抓得恰到好处。

  齐老转过身来,看周谋的眼光不同了。虽还是有那高高在上的意味,却夹杂了不少的赞许。他击掌两声,慢慢走到周谋跟前:“不错,果然名不虚传。不枉我今天走这一趟。”

  周谋微微颌首:“齐老爷值得我走今天这一趟。”

  齐老花白的眉往上一耸,没有说话,嘴唇抿了抿。他扬手一抬:“坐下说吧。”

  周谋应声坐下。齐老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才开口:“那对母女和你是什么关系,请得动你亲自来替他们说情?”

  周谋略略摇头,齐老花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周谋也不隐瞒,坦白道:“是我未婚妻的家人。”

  听到他说“未婚妻”三个字,齐老显然有些鄙夷,不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看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什么都愿意去替她做,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应该分得清楚轻重,那一对母女,你要我放了他们,可没有那样简单。”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周谋坦然道,“如果是因为钱,我可以负责。”

  齐老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不屑:“我还不缺那几个钱。只不过那一堆母女,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要让我没有交代就放了他们,今后在这个圈子里,我说话就不会有人再听了。”

  周谋也有些猜测,他从一早知道苏惠红母女不是被国外那伙人控制的时候已经猜到,再加上又说苏惠红母女会误入销金窟是因为裴骁笑从中做手脚。就更加肯定,这件事不单单是出钱就能摆平那样简单了。所以今天他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

  “是陈家?”周谋开口问道。

  齐老眉头微微锁着,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点了点头。周谋深吸了口气:“周陈两家早晚有一天要撕破脸来斗一斗。齐老先生应该很明白。”

  齐老扭着两道又粗又长的眉毛,一只手搭在下巴上轻轻的摩擦,眼皮微微垂着似是假寐的一只花皮老虎:“周老先生的人品我一直很敬佩。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就是一个‘义’字。什么手段都不论,在义气上不能亏了德行。可做生意的人要是太讲究德行操守,难免艰难。”

  “浮生如今在我大哥周池的经营下,近况如何,不说齐老先生,行业内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父亲虽然讲究德义,但也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更可况,我兄长是他的长子,接手浮生是自然,也是必然的事。他这个人,有有些事情上,从来都不迂腐。”

  “你能替你的父亲和兄长作担保?”齐老的眼皮一抬,直盯盯落在周谋的脸上。像两只探照灯一般,亮得透心。

  周谋还是那副纹丝不动的表情:“我们姓周的,不需要任何人替自己做担保。周家做生意,不单单只靠本事和口碑,还靠各位朋友。”

  “好!”

  齐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