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爭论-《皇叔且慢》

  韜光是曹璨的字,王貽孙同他关係亲密,自是以字来称呼对方,曹璨听了这话却是不服气,“我爹军营中的酒比这烈了不知多少倍,我喝上一坛都没事,怎么会喝多你莫小瞧了我!说到这个...”

  曹璨看向赵德昭,眼中露出羡慕,“我爹说你要进禁军了”

  曹璨心中没有失落是假的,他爹曹彬跟隨官家南征北战,大宋建立后更是得官家看重,如今也任著枢密使的职,可自己这供奉的职还是通过恩荫而来。

  这一身本事无勇武之地,著实可惜!

  赵德昭看了曹璨一眼,支著胳膊朝前凑了凑,笑著道:“若是北伐能成,你也能更进一步了!”

  宋初,军功集团子弟入仕,多为隨父补內职,节度使可荫其子为供奉官,而防御使、团练使子弟则限於殿直,刺史子弟更是低至殿前承旨。

  入仕简单,可入仕后,升迁却是成为了一个难题。

  宋初武臣面临的升迁途径便是內职、军职、刺史等地方武职三条,同时也可在三者之间迁转。

  內职中,荫补殿前承旨者,可升为殿直,殿直可升为供奉官,供奉官可迁为诸司副使,这是该序列最基本的升迁途径。

  出任內职,实际上是皇权將军功集团子弟的仕途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大树底下好乘凉,依靠父辈和朝廷的確方便许多,父辈的初衷,是將子弟置於自己的庇护之下,依附於皇权,以获取最有利的政治资本。

  但人有生老病死,父辈的影响不会长期存在,一旦却是荫蔽,內职迁转被控制的一面立即就会显现出来,结果便是与其初始愿望截然相背,反而限制了子弟的发展。

  此时,由於皇权想要限制军功集团,这看似简单的升迁途径却变得极为困难,升迁依照功劳大小和年资而定,起主要作用的便是前者。

  功劳,若无战事,又从哪里得来。

  赵德昭说了这话,曹璨眼睛当即亮了起来,“殿下说得是,若北伐,我定是要隨我爹去的,如此机会,岂能不把握”

  王貽孙却是摇了摇头,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如今大宋初建,仓廩不丰,別看东京繁华,可衣不附体、食不果腹之人仍旧不少,朝廷和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此时掀起战局,可不好啊!”

  赵德昭收了笑容看向王貽孙,曹璨见次,忙拱了拱王貽孙,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象贤,你也觉得此战妨害民生,乃不义”

  王貽孙是王溥的儿子,他的看法很大可能便是王溥的看法,王溥虽如今担著个太子太傅的閒职,可並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书生。

  出身太原王家,又是个状元,不说才学,周太祖时期便是枢密使,率军平河中叛乱,后迁同平章事、中书侍郎,便是宰相了。

  宋开国,王溥罢相,並不是因为才德,只不过因为身份尷尬罢了。

  赵匡胤为此,改变了台省官班位,只为当时不是一品官的他能立位在前,何尝不是一种恩宠信任。

  王貽孙的这个问题,赵德昭也很是看重。

  “战爭,不管是仁义之战,或是不义之战,於百姓总是有碍的,这几日户部便因为防备北方河流泛滥引发灾情,调了粮食命人运去备著了,若此时再起战役,百姓如何活”

  备灾

  赵德昭朝外看了一眼,这几日的確闷热的很,估摸著一场大雨是难免的,北边的確是要防著一些,黄河河道淤积不是小事,若是泛滥,沿途村落又有多少要遭殃。

  王貽孙没等赵德昭有所回应,又缓声道:“且殿下也应当知道,官家设立封桩库,便是要赎回燕云十六州,如此不必劳民。”

  封桩库,是赵匡胤为了以和平手段收回燕云十六州而设立的银库,里面的钱一部分是当年的財政盈余,另一部分是从南方各割据势力缴获的收益,史料记载,这里面的钱是天文数字。

  赵光义即位后更对此感到诧异,说:“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

  可是,赵光义並没有將封桩库的钱用於燕云十六州,而是划入了皇室私有的內库名下。

  他先是將封桩库改名为右藏库,再將其与国库合併称为內藏库,实质占有了这笔钱財,完全违背了赵匡胤的初心。

  可在赵德昭看来,別说辽国不会同意用钱买回燕云十六州,就算他们同意,大宋也不该拿钱去赎。

  这钱用在军备上,收回燕云十六州,再用来恢復民生,绰绰有余!

  “自家的土地,凭什么还得拿钱去买回来再说了,辽国答应了,大宋就该相信別银钱送出去了,土地拿不回来,岂不是更冤”

  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嘛......

  “二殿下未免气义用事了!”王貽孙这话说得不客气,坐在他身旁的曹璨,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凝固了起来。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殿下休息了,象贤,咱们该回去了。”曹璨放下杯盏,起身拉了拉王貽孙的衣袖。

  王貽孙也知自己话说得不客气,不管怎么样,赵德昭毕竟是皇子,他的初衷也是好的,可话既然说了,他也没打算收回。

  不仅不打算收回,他还继续道:“人民本也,疆土末也,岂能因为疆土而不顾百姓之性命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慾”

  这话怎么还越说越重了

  曹璨脸色都有些白了,这简直就是明著骂二殿下自私自利,为了他自己地位而不顾百姓死活,是个昏庸之辈啊!

  “殿下恕下官失礼,我们这便告辞了!”曹璨此时哪里还管礼数,只想著將人赶紧拉走算了,至於以后,回去再想办法吧!

  左右再准备些赔罪礼吧!

  “慢著!”赵德昭倏地站起身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模样看在曹璨和王貽孙的眼中,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

  看吧,还是生气了!

  曹璨暗悔自己酒喝多了,“早知道就不该留下用什么饭,若和象贤去樊楼,倒是能尽兴。”

  “后悔也晚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著二殿下素来好脾气,这生气起来,倒也挺唬人的。

  赵德昭却是没看他二人一眼,径直走到书桌旁,“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