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核验-《皇叔且慢》

  一声令下,双方官员开始忙碌起来。

  验货场中央早已搭起数座大帐,分別掛著『验银所』、『验马所』、『验绢所』的牌子。

  户部选出的几个主事郎中坐在『验银所』中,手中拿著算盘和笔墨。

  王主事命人打开第一个银箱,白的银锭整齐码放,他取出一锭,仔细查看成色,又用戥子称量。

  “成色九成七,每锭五十两,一箱...二十锭,共一千两!”王主事高声报数,身旁官员忙抬手记下。

  耶律盆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著刀柄,“曹大人,我大辽的白银成色向来上乘,何必如此费事查验。”

  曹璨笑了笑道:“职责所在,还望耶律特使见谅。”

  耶律盆转头看去,『验绢所』、『验马所』中也俱是忙碌不停,他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而这一切,都被曹璨看在眼中,他心中冷哼,虽不知他们在哪里做了什么手脚,但设立验货场不就是为了防他们这一手吗

  相信大宋的这些官员,定能將猫腻之处都查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王主事头上渗出细汗,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他打开第三十七號银箱时,眉头突然皱起。

  “这里少了五锭!记二百五十两!”

  耶律盆也听到了这话,“哦或许是装箱的时候出了差错,毕竟这么多白银,有失误也可以理解,是吧,曹大人!”

  曹璨点头,“对,查出来之后补上即可!”

  王主事点头,继续核对数量。

  “鐺!”不远处传来声响,耶律盆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宋人打扮的匠人用铁锤砸在鏨子上,清脆的金属声在『验银所』中迴荡。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转动著那枚银锭,银锭底部已经鏨开一条细缝。

  空气中瀰漫著炭火和金属的混合气味,耶律盆神情很是不好看,指著那边问道:“曹大人这是何意”

  “自然是查验成色了难不成当真就凭眼睛能瞧出来”曹璨朝耶律盆摆了摆手,“別急,你不是保证说你们送来的白银成色好吗既然如此,再查一遍又何妨啊”

  “大人,这里头镶了铅!”站在匠人身旁的官吏手中拿著那锭银子快步走来,“大人请看!”

  曹璨接过银锭,指尖立即感受到异常的重量,他看向那条细缝,只见里头银白色的表层下赫然透出一线暗灰,压根不是银子该有的顏色。

  “这一锭轻了二钱!”官吏道。

  曹璨斜睨著耶律盆,將手中银子递上,“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成色”

  “你宋国的官怕是老眼昏了吧,我大辽的银子—”

  曹璨见他没接且仍旧狡辩,倏地拔出腰上的刀直接沿著缝隙撬开了银层,如此一来,里面的铅块更是暴露无遗,“这便是辽国的诚意!”

  辽国隨行的官员们脸色也都不好看,而大宋官员脸上透著一股气愤和嘲弄。

  “查,全部开验!”曹璨一声令下,宋军士兵立即將剩下的银箱团团围住。

  接下来的场面很是壮观,几十名工匠同时开工,铁锤敲击声此起彼伏,被鏨开的银锭在铁毡上排成成列。

  隨著核验的深入,发现问题的银锭比例越来越高,起初是十中有一,后来经达到十之三四。

  “这里也是!”

  “这一箱一半都掺了铅,共计缺了五十两!”

  通稟声接连不断,书记官的毛笔在帐册上疯狂记录,墨跡淋漓,曹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耶律盆握著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紧,但始终克制著没有拔刀。

  “够了!”突然,耶律盆上前一步,指著曹璨道:“曹大人是要羞辱我大辽不成”

  “耶律特使,是你们先用铅块来羞辱我大宋!”

  “胡说,”耶律盆猛地抽出弯刀,刀尖指向那些问题银锭,“这些都是你们调包的!”

  “錚!”曹璨身后数十名弓弩手同时张弦,箭鏃寒光对准辽国眾人,曹璨冷笑一声,“自从你们將银箱带入验货场,这么多双眼睛看著,且开箱前都有你们辽国的封印,你说,我们要如何调包”

  耶律盆语塞,刀尖微微颤抖起来,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是他们大辽筹不够银两,这才用了此等办法。

  但此刻骑虎难下,他能怎么办

  “全部熔铸,按实际成色折算!”曹璨声音冷厉,“短缺的部分,还请耶律特使通知你们朝廷,和缺的那些一起,儘快补足!”

  “大人,验马所那儿,请大人过去!”一名官吏跑来说道,起身时,眼睛瞄了一眼耶律盆。

  “耶律特使,请!”曹璨清楚,送来的这些马匹怕也有问题,朝耶律盆说了一句后,率先朝验马所走去。

  “大人,”刚走进帐中,一个相马师便上前来,“这批马已经查验过半,情况不太妙!”

  “怎么说”曹璨问道。

  相马师朝东南角单独隔出来的一个马厩说道:“那边有十几匹马状態异常,眼结膜充血,鼻息粗重,更可疑的是,小人在清理马粪时发现有几匹排出的粪便稀薄发绿,这症状...”

  “不过就是长途跋涉有些疲累罢了,有何大惊小怪”耶律盆不等相马师说完,立即开口道。

  “不是疲累造成,是瘟热!”相马师蹙眉看向耶律盆,“而且会传染给其他良马,这一路走来,怕还有不少已是传染到了!”

  “胡言乱语!你有何证据说我大辽战马是染了病的”

  “请大人移步!”相马师虽不是个重要官职,可需要极为专业的养马人才是,眼下辽国人竟然质疑自己的专业性,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他走到马圈,抬起其中一匹马的马头,“马眼布满血丝,眼瞼肿胀,眼角有白色分泌物,鼻息灼热,带著腥臭味道,还有,它都站不稳了,身躯颤抖...”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挑起一缕掛在马鼻上的黏液,黏液拉长成丝,“这是典型的瘟热症状,若不及时处理,不出三日,这批马要死一半!”

  耶律盆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復常態,“马匹染病也是常事,这里有十几匹,我大辽再补上二十匹如何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二十匹”曹璨嘲讽道:“耶律特使可知瘟热传染之快现在已经有十几匹出现症状,接触过的马匹都可能被传染,按规矩,这批病马必须立即处死焚烧,你们需补足一千匹良马才行!”

  “什么”耶律盆勃然大怒,“曹大人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那不然,这批马还请耶律特使全部带回去,再重新送来健康完好的良马万匹,本官会將此事上报朝廷,再给你们些准备时日,这提议,如何”

  “曹大人好大的官威,区区十几匹病马,就要我大辽重新换万匹良马来若我大辽不认呢!”

  曹璨平静得注视著夜里喷,“那本官只好在交割文书上註明,辽国未能如约交付合格战马,並奏明官家,到时和议作废,重启战端,责任全在辽国!”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著沙尘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耶律盆的脸色在阳光下阴晴不定,他握刀的手紧了又松,鬆了又紧。

  临出发前,萧討古同自己关照过,不管这些有问题的物资最后会不会查验出来,都不能再起事端。

  若能顺利交割是最好,若不能,宋人的条件便先答应下来,至於怎么处置,待会去后商议。

  终於,他狠狠一甩袖子,“把这些瘟马烧了,稟报朝廷,再调一千匹良马过来!”

  曹璨笑著拱手道:“耶律特使明理!”

  之后,验绢所自然也发现了问题,霉变有,掺麻的也有,也都全部剔除在外。

  最后交割文书上,说好的银两七十万不过只五十万两,合格的绢只有一百万匹出头,但加上二十万张各色毛皮,也算补上一些,他们大宋也认,战马加上补的一千,还需送来四千匹。

  看著辽人远去的身影,曹璨忍不住“呸”了一声,“偷奸耍滑,真当大宋好骗啊!”

  “能拿出这些,看来辽国已颇是困难,接下去的物资,还不知要几时才能送来!”杨业上前说道。

  “殿下说了不急,时不时派人去催一下便可,至於能不能真的送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什么都没了,再逼也是逼不出来的。

  不过这才第一年呢!

  慢慢来!

  “好,本將便回云州了!”

  “杨將军,”曹璨却是忽然將他唤住,“听殿下说,您准备同朝廷申请常驻云州”

  杨业停下脚步,“是,山后九州打下不久,郭將军、何將军他们也都要回到自己驻地,本將想著,倒不如就留在云州,替朝廷守著边境。”

  “杨將军大义!”曹璨不禁抬手,“不过,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想去河西,选一处关城驻守,如此,十娘离家还能近些!”

  杨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想是一回事,朝廷允不允是另外一回事,他这奏本递给朝廷已有十五日,可还没见到回復,也不知朝廷是个何意

  “成了,待物资清点装车完毕,我就回京去了,杨將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