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郎情妾意-《登云天》

  贞嫔踏入清平宫时,恰见李德全自内寝而出。

  她问:“皇上呢?”

  李德全道:“皇上病了这些日子,积压了许多奏折。昨日夜里批得晚了,方才用了药歇下。”

  “熬了一宿?皇上龙体初愈,你在御前侍奉,许多事也得多提醒着。”

  贞嫔埋怨两句,目光不自觉落于他的面庞。

  疫病得治,宫人们覆面的纱巾皆已摘下。

  李德全脸上的红疹早已过了化脓期,开始结痂。

  痘泡干瘪下去,蔫着一层皱缩的皮,恰似片片干枯的梨花花瓣,点缀了满面。

  天花疹痘愈合时奇痒难耐,李德全虽竭力克制,仍忍不住抓耳挠腮,

  “皇上执意如此,奴才多劝反而要惹皇上心烦。”

  “你那手爪子也忍耐些吧。”贞嫔不耐地瞥他一眼,

  “结痂抓破了多半要落个麻子脸,日后还如何在御前伺候?”

  “多谢娘娘关心。”李德全弓着腰谄笑道:“皇上刚睡下,娘娘不如先回宫歇息?等皇上醒来了,奴才再着人回禀您。”

  李德全成了这副模样,沈晏辞的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贞嫔关心则乱,又怎肯离去?“

  “本宫回去也睡不踏实,不如留下照顾皇上。”

  李德全劝道:“娘娘宽心,里头有宫人伺候,必不会......娘娘?”

  奈何他话还没说完,贞嫔已然推了门,自顾入内。

  寝殿门窗紧闭,疏落地燃着几盏宫灯,昏黄的光线笼得殿内仿若夕阳西沉之景。

  沈晏辞龙榻前的百兽辟邪铜炉中,袅袅升起缕缕乳白轻烟,炉内焚烧的安神香,最是助眠的好东西。

  两名宫女静立龙榻前,双手戴着素色织锦手套,一人手持珐琅瓶子,另一人则用棉棒蘸取瓶中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沈晏辞面颊的疮痕上。

  贞嫔趋步上前,惊动了宫女。

  “贞嫔娘娘?”

  见沈晏辞熟睡,贞嫔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招手示意她们到一旁来,低声问:

  “这给皇上用的是什么?”

  宫女揭开瓶塞递给贞嫔,霎时有一股清凉通爽的薄荷叶气息,漫入贞嫔的鼻腔。

  宫女道:“是用薄荷、马齿苋、地肤子,混以晨露制成的药汁子。取来涂抹于疮痕上,可清凉止痒,也能让皇上好受些。”

  贞嫔接过珐琅瓶子,点头道:

  “知道了。你们在这儿守着,本宫去照顾皇上。”

  她守在沈晏辞榻前,静静注视着他。

  他脸上疹泡愈合的情况比李德全要好一些,并不像李德全那么密集,颜色也淡许多。

  不过终归是大病一场,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许多。

  贞嫔只是这般看着,就有泪忍不住落下。

  她一直守在沈晏辞身旁,见睡梦中的沈晏辞稍有动作欲搔抓疮痕,就立马细心为他上药。

  如此守了约莫一个时辰,沈晏辞才渐渐安静下来。

  贞嫔略安心些,跟着也生了困意。

  她被禁足时日夜忧心沈晏辞,夜间难以安睡,白日也眯不了几刻钟,就要发了梦魇。

  这会儿许是因着心底的石头落了地,又或是寝殿燃着安息香的缘故,她竟昏昏沉沉地,伏在沈晏辞的榻沿睡着了。

  沈晏辞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伏睡于身侧的贞嫔,另有两名宫女从旁伺候着。

  他浅声问:“贞嫔何时来的?”

  宫女道:“娘娘巳时就来了,细心看顾着帮您上药,整三个时辰都没挪过步。许是因为太困了,这才支撑不住睡下。”

  沈晏辞凝视着贞嫔,

  数日未见,她身形消瘦不少,眼下亦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

  她素日最在意容貌,

  沈晏辞鲜少见过她如此不施粉黛、素净之态。

  与昔日那个明艳动人的贞妃大不相同,

  倒像是那个刚嫁入潜邸时,不过与沈晏辞牵牵手,便会双颊绯红的邵绮梦。

  沈晏辞轻拂她耳畔碎发,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激醒了贞嫔。

  贞嫔抬起惺忪的睡眼看着他,

  “皇上醒了?”

  她喜不自禁,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起身,斟了一盏温水递给沈晏辞,

  “您大病初愈,烧了那么久咽嗓最是不舒服的时候。太医嘱咐您需多饮温水,才好缓解不适。”

  她手忙脚乱,唯恐有一丝照顾不周。

  这些关怀被沈晏辞看在眼里,不觉心下一软,

  “几日不见,怎地消瘦了这许多。”

  贞嫔轻抚面颊,随口敷衍道:“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她不愿让沈晏辞知道,她已经几日不曾合眼,连饭也吃不下两口。

  她怕沈晏辞会担心她。

  还是李德全进来给沈晏辞送药时,多嘴说了句,

  “奴才问过望舒斋伺候的宫人,他们说娘娘忧心皇上龙体,茶饭不思地熬了好几日。”

  “净做傻事。”沈晏辞眉头紧蹙,略有责备道:

  “你只顾折磨自己,难不成朕的病就能好了吗?”

  贞嫔眼眶泛红,“可臣妾实在担心皇上......”

  “好了。”沈晏辞牵起她的手,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朕这一病,也算看清了后妃之中,到底谁待朕是真心。你与瑾贵人不顾自身安危来看望朕,这份情意,委实难得。”

  贞嫔靠近沈晏辞些,温柔地伏在他的肩头,

  “皇上病了的这些日子,臣妾求遍漫天神佛,恨不能替皇上承担一切......”

  “不许说浑话。”沈晏辞搂着她的手臂,缓缓摩挲着,

  “你待朕真心,不忍心看朕被病痛折磨,朕又如何忍心让你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