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昀一听，不解道：“我知道你来之前，定是做了谋算的，也知道在西郊大营里头，这三支队伍乃是精锐当中的精锐，以一敌十，毫不为过。”
程昀先夸一通，随即话锋一转，“可打仗并不能全凭先锋，就像刀戟锋利是前提，后续也得有力保障，若是虎头蛇尾，只怕损失更重。”
裴松郑重点头，严肃认真道：“程叔这话在理，这个问题，我自然也想过。我是这么盘算的：陕甘总督那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尚有五万兵马可用。察哈尔和科尔沁各自抽调三万，再加上我从你这里借的人马，一共十一万六千人。
这样的人手，跟额沐尔硬碰硬，大约只有五成的胜算。假如我成功把那三个部族争取过来，四线围拢，关门打狗，那境况就全然不同了，额沐尔这回必死无疑。”
程昀皱眉，“那三部如何争取过来，只怕也是个难题，你有何准备？”
“这个嘛，是秘密，天机不可泄露。”裴松狡黠一笑，卖个关子。
他吃饱喝足，漱口擦嘴，催道：“程叔，沙场点兵，这回我可要亲自挑选。”
程昀无奈，匆忙又吃了两口，起身领着裴松去了校场。
****
苏日力格一早出城回科尔沁，临安便搬到了公主府去住。
小翘儿过来看她，两人干脆在院中廊下喝茶赏景。
本来好好的，临安忽觉心口一滞，没来由一阵堵得慌。
“大约这阵子吃药闹得，没胃口不说，心上还一阵一阵难受。”
临安勉力撑着，自嘲道：“我以前也算是个壮硕的体格，现在整日里抚着胸口，倒像是学了病西施的绝招，旁人看了倒要笑话我。”
“谁敢笑话你？”
小翘儿不愿听她贬低自己，假装发怒道：“你堂堂长公主，达尔罕王家的世子妃，这份尊贵，谁敢笑话你？你呀，莫要再操心有的没的，反倒拖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临安点头，接过小翘儿亲手给她倒的茶，喝了两口。
小翘儿又劝道：“若是觉得身上不爽利，咱们明日便去瞧大夫。京中名医那么多，这么便利，千万莫耽误了。”
临安摇头，“不妨事的，我的身子自己了解，耽误不了。”
小翘儿无奈叹气，转念又问起别的：“给万岁爷选后一事儿，你怎么看的？依你在科尔沁的见闻，可有中意的姑娘？”
临安不觉失笑，“皇姑奶这话不通情理，为何要我中意的姑娘？给万岁爷选后，不该问他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吗？”
“他是个闷葫芦，我旁敲侧击问了好多次，他都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照这么下去，到时候送进来俩冤家，说不定能把后宫给他掀翻了。”
小翘儿年纪轻轻，一副老成持重的心思，临安听了不由捂嘴笑她。
她瞪临安一眼，催道：“快说说，你觉得科尔沁可有合适的姑娘，跟小五脾气相投，日后能够恩恩爱爱，不做怨侣的那种。”
临安微笑着垂眸，轻轻说道：“在我看来，倒是有个合适的。”
“谁呀？”
“他最小的嫡妹，名字叫做宁娜，今年十六岁。长得倒也乖巧可爱，只是因着排行老幺，父母兄姐们疼爱多些，性子略微娇惯了些。”
“那你快说说，她性子如何？可好相处？”
“虽然娇惯，却没架子，是个好相处的人儿。我刚到草原那会儿，什么都不适应，整日里窝在院子里，半年多都没出过门，还是她瞧出我的窘境，带着我去学骑马，让我渐渐敢于走出门去。”
小翘儿赞许点头，“如此说来，宁娜倒是个细心善良的好姑娘。只是不知道她性子如何，贤良端方，还是外向泼辣？”
小翘儿撇撇嘴，似是十分嫌弃，压低声音凑到临安耳朵边道：“当今皇上那脾气，也是不够爽利。若是找一个心思如水的，两人就跟两汪深潭似的，少不得互相猜忌磋磨。”
临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点皇姑奶尽可放心，生长在草原的姑娘，即便性格内向，拘谨端方，跟咱们中原的姑娘也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小翘儿纳闷。
“草原儿女，不分性别，从小都要练习骑射摔跤，所以姑娘们如男孩儿一般，从小不拘着性子，性格大多爽利。哪儿像咱们京城，端的世家贵族的派头，大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时只读女则女戒，忙时还要学针线，做女红，全是些压着性子的活计。”
临安说着话，脸上露出几分羡慕神色，“宁娜那会儿教会我骑马，还曾带我偷偷溜出府去看日落。没有家仆跟着，只我们俩，一人一骑，骑马到郊外。”
临安沉浸在回忆里，笑得出神又灿烂，“长这么大，只见识过紫禁城里，辉煌如熔金般的落日，竟没想到天下还有另外一种景象。
冬日里荒草漫天，天垂平野，咸蛋黄似的日头，一点一点落入地平线下，竟像是沉入苍凉无边大海里似的。那一刻，莫名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热泪竟是忍也忍不住。”
临安说着，声音带出哽咽。
这份感动，不同于昔日对亲人命运的感慨，而是对万里江河的敬畏。
无关悲喜，只因有幸于那一刻，见识到了那份美景。
小翘儿拍拍临安，递过去一方干净帕子。
临安掖了掖泪，竟又笑出来，“皇姑奶是不是觉得我矫情，大綦嫡亲的公主，却这般没见识。”
小翘儿一听，嘟嘴反驳道：“你莫要自卑，世上美景千千万，能有幸见识一二，已然幸运。这和身份地位又有何关系？你现在莫要总是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大约也因突然变故而起。
临安不想再说起那个话题，忙扯回来，道：“宁娜若是进京，倒正合我意，回头我是东道主，也可以好好带她领略京城的繁华。”
小翘儿也附和，“如你所说，若是宁娜，倒是小五的幸运了。我瞧着，他们性格互补，说不定就能擦出些火花来。”
临安点点头，呢喃道：“当然，若宁娜她甘愿放弃自由，也不嫌弃紫禁城是个鎏金的牢笼，便是最好的。”
紫禁城是个鎏金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外头的人看着眼红，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里头的人又觉空虚，千方百计想要出去。
只是，它终究不是个任人来去的地方，有些人出来，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行。
程昀先夸一通，随即话锋一转，“可打仗并不能全凭先锋，就像刀戟锋利是前提，后续也得有力保障，若是虎头蛇尾，只怕损失更重。”
裴松郑重点头，严肃认真道：“程叔这话在理，这个问题，我自然也想过。我是这么盘算的：陕甘总督那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尚有五万兵马可用。察哈尔和科尔沁各自抽调三万，再加上我从你这里借的人马，一共十一万六千人。
这样的人手，跟额沐尔硬碰硬，大约只有五成的胜算。假如我成功把那三个部族争取过来，四线围拢，关门打狗，那境况就全然不同了，额沐尔这回必死无疑。”
程昀皱眉，“那三部如何争取过来，只怕也是个难题，你有何准备？”
“这个嘛，是秘密，天机不可泄露。”裴松狡黠一笑，卖个关子。
他吃饱喝足，漱口擦嘴，催道：“程叔，沙场点兵，这回我可要亲自挑选。”
程昀无奈，匆忙又吃了两口，起身领着裴松去了校场。
****
苏日力格一早出城回科尔沁，临安便搬到了公主府去住。
小翘儿过来看她，两人干脆在院中廊下喝茶赏景。
本来好好的，临安忽觉心口一滞，没来由一阵堵得慌。
“大约这阵子吃药闹得，没胃口不说，心上还一阵一阵难受。”
临安勉力撑着，自嘲道：“我以前也算是个壮硕的体格，现在整日里抚着胸口，倒像是学了病西施的绝招，旁人看了倒要笑话我。”
“谁敢笑话你？”
小翘儿不愿听她贬低自己，假装发怒道：“你堂堂长公主，达尔罕王家的世子妃，这份尊贵，谁敢笑话你？你呀，莫要再操心有的没的，反倒拖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临安点头，接过小翘儿亲手给她倒的茶，喝了两口。
小翘儿又劝道：“若是觉得身上不爽利，咱们明日便去瞧大夫。京中名医那么多，这么便利，千万莫耽误了。”
临安摇头，“不妨事的，我的身子自己了解，耽误不了。”
小翘儿无奈叹气，转念又问起别的：“给万岁爷选后一事儿，你怎么看的？依你在科尔沁的见闻，可有中意的姑娘？”
临安不觉失笑，“皇姑奶这话不通情理，为何要我中意的姑娘？给万岁爷选后，不该问他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吗？”
“他是个闷葫芦，我旁敲侧击问了好多次，他都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照这么下去，到时候送进来俩冤家，说不定能把后宫给他掀翻了。”
小翘儿年纪轻轻，一副老成持重的心思，临安听了不由捂嘴笑她。
她瞪临安一眼，催道：“快说说，你觉得科尔沁可有合适的姑娘，跟小五脾气相投，日后能够恩恩爱爱，不做怨侣的那种。”
临安微笑着垂眸，轻轻说道：“在我看来，倒是有个合适的。”
“谁呀？”
“他最小的嫡妹，名字叫做宁娜，今年十六岁。长得倒也乖巧可爱，只是因着排行老幺，父母兄姐们疼爱多些，性子略微娇惯了些。”
“那你快说说，她性子如何？可好相处？”
“虽然娇惯，却没架子，是个好相处的人儿。我刚到草原那会儿，什么都不适应，整日里窝在院子里，半年多都没出过门，还是她瞧出我的窘境，带着我去学骑马，让我渐渐敢于走出门去。”
小翘儿赞许点头，“如此说来，宁娜倒是个细心善良的好姑娘。只是不知道她性子如何，贤良端方，还是外向泼辣？”
小翘儿撇撇嘴，似是十分嫌弃，压低声音凑到临安耳朵边道：“当今皇上那脾气，也是不够爽利。若是找一个心思如水的，两人就跟两汪深潭似的，少不得互相猜忌磋磨。”
临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点皇姑奶尽可放心，生长在草原的姑娘，即便性格内向，拘谨端方，跟咱们中原的姑娘也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小翘儿纳闷。
“草原儿女，不分性别，从小都要练习骑射摔跤，所以姑娘们如男孩儿一般，从小不拘着性子，性格大多爽利。哪儿像咱们京城，端的世家贵族的派头，大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时只读女则女戒，忙时还要学针线，做女红，全是些压着性子的活计。”
临安说着话，脸上露出几分羡慕神色，“宁娜那会儿教会我骑马，还曾带我偷偷溜出府去看日落。没有家仆跟着，只我们俩，一人一骑，骑马到郊外。”
临安沉浸在回忆里，笑得出神又灿烂，“长这么大，只见识过紫禁城里，辉煌如熔金般的落日，竟没想到天下还有另外一种景象。
冬日里荒草漫天，天垂平野，咸蛋黄似的日头，一点一点落入地平线下，竟像是沉入苍凉无边大海里似的。那一刻，莫名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热泪竟是忍也忍不住。”
临安说着，声音带出哽咽。
这份感动，不同于昔日对亲人命运的感慨，而是对万里江河的敬畏。
无关悲喜，只因有幸于那一刻，见识到了那份美景。
小翘儿拍拍临安，递过去一方干净帕子。
临安掖了掖泪，竟又笑出来，“皇姑奶是不是觉得我矫情，大綦嫡亲的公主，却这般没见识。”
小翘儿一听，嘟嘴反驳道：“你莫要自卑，世上美景千千万，能有幸见识一二，已然幸运。这和身份地位又有何关系？你现在莫要总是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大约也因突然变故而起。
临安不想再说起那个话题，忙扯回来，道：“宁娜若是进京，倒正合我意，回头我是东道主，也可以好好带她领略京城的繁华。”
小翘儿也附和，“如你所说，若是宁娜，倒是小五的幸运了。我瞧着，他们性格互补，说不定就能擦出些火花来。”
临安点点头，呢喃道：“当然，若宁娜她甘愿放弃自由，也不嫌弃紫禁城是个鎏金的牢笼，便是最好的。”
紫禁城是个鎏金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外头的人看着眼红，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里头的人又觉空虚，千方百计想要出去。
只是，它终究不是个任人来去的地方，有些人出来，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