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一族基本都在京中，老宅子只留几位老仆洒扫料理。
初始，听人说这位四奶奶来头不小，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又是当今万岁爷跟前的红人。
出生乡野的仆妇们，纷纷咂舌，伺候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在小翘儿面前有所差池，惹她动怒。
结果却发现，四奶奶跟传言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举止温柔，待人和善。
虽然现在四爷是这幅样子，孩子又小，她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旁人一看都觉得艰难，生怕他们日子过不下去。
反倒四奶奶却不见任何颓败神态，每日里照顾四爷，照顾小少爷，十分尽心尽力。
大约，这便是女人的风骨。
即便男人倒下了，有风骨的女人，依旧能挺起腰杆，撑起一片天。
所以，不过几日之后，下人们都夸四奶奶娴静端方，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天气晴好时，小翘儿会命人把裴松抱出来，安置在春晓亭下晒太阳。
虽然他什么也听不见，小翘儿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在他身边说说近来的趣事，再给他捏捏四肢，松快松快筋骨。
裴枭虽小，也很机灵，一会儿捉蚂蚱，一会儿扑蝴蝶，累了就到亭子下，跟他额涅撒娇求抱抱。
这样的日常，有助于唤醒沉睡的裴松。
徐神医曾如是说过。
小翘儿牢记在心，坚持不懈，丝毫不敢怠慢。
这一日，她正坐在春秋亭下，一边跟裴松说话，一边帮他捏着手指，就见门房急匆匆过来通禀，说京中来客拜访。
京中来客？
小翘儿皱了皱眉。
这地方偏僻，若是京中的人过来探望，跑不出裴氏父子在朝中的故友和同僚。
那些人宦海沉浮，练就了互相吹捧的手段。明着是探望，实则不过是做作表面文章，好在万岁爷跟前邀功罢了。
对于这样的往来，小翘儿是厌烦的。
一来，她不愿裴松以现在的样子示人。
在自家人眼里，仍然把他当宝贝看待，怜惜心疼他；可在外人眼中，大约跟活死人差不多。
别人异样的眼光，不管是惋惜还是可怜，小翘儿都会觉得心里受不住。
她不由沉了脸色，吩咐下去，若是京中同僚，只说四爷到庄子上静养去了，不在老宅。
谁知，过了会儿，门房又来通禀，说来人极难缠，吵闹着不肯离开，还扬言要住下来等着四爷。
还有这等事儿？
别是歹人借故寻衅滋事。
小翘儿不敢轻视，命石头出去探探虚实。
一刻钟后，石头满脸惊喜地，引着一大一小两人穿过月亮门，走了过来。
不等石头通禀，便听来人扬着调门抱怨：“老夫我特意从京城跑来青州，你们却闭门不见，是何道理？”
徐罔的声音，小翘儿再熟悉不过了。
她惊喜抬头，就见徐罔牵着一个孩童，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她脸上神色变化，见着徐罔时是惊喜，看到那孩子时是愕然。最后竟然生出几分怅然来。
她匆忙迎上去，招呼道：“徐世伯，您怎么带着......来了？”
徐罔见她不错眼珠地看着那孩子，遂一松手，把小小的人儿送到她跟前。
“我知道你惦着他，我心里也惦着裴小四儿，这不就跟过来了嘛。”
徐罔说着话，两步跨上台阶，去查看裴松的状况。
小翘儿缓缓蹲下，抬手握住了那孩子的小手。
想笑，又非笑；想哭，又哭不出来，脸上表情复杂，半响才挤出一句，“你最近好吗？”
那孩子眨了眨眼，憨憨一笑，却是没说话。
小翘儿是真的心疼，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丝，哀叹道：“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以后不会怪我。”
她这边极伤感，眼看要落下泪来，可那小孩子却像是没听进去，自顾自摆弄着手指玩。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瞪着黑葡萄般纯净的大眼睛，冲小翘儿笑了笑。
转头直勾勾看着裴枭手中的风筝，啃着手指头，露出几分恳切来。
“你想玩吗？”
他羞怯点头，拉着小翘儿的胳膊摇了摇。
“去吧，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不必拘着了。”
得了允许，那孩子提起袍子，朝裴枭跑去。
裴枭到了青州，也没什么玩伴，见着个小人儿，欢喜得紧，老远便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叫着，欢快得跟枝头的鸟儿一样。
两个小人儿很快熟络起来，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小奶声，此起彼伏。
小翘儿看得入神，冷不丁徐神医在身后说道：“裴小四儿恢复得不算好。我得调换个方子才行。”
不好？
小翘儿的心瞬间一紧，转身走过来，小心问道：“换什么方子呀？”
“药熏的方子，大约得再调一调。”
小翘儿点头，“这些专业的东西，您看着拿主意，咱们虽然不懂，之前您叮嘱的事儿，却是没敢耽误，都按着您的吩咐，每日熏上一个时辰，风雨无阻的。”
徐罔点头，眼珠一转，偷偷看了小翘儿一眼，试探道：“我新研究了穴位和针灸，回头我给裴小四儿扎上一个疗程，看看效果。”
新学的？
小翘儿有些担忧，又不好明说，侧面问道：“您既是新学的，平常拿什么练习呀？”
“家里那头老母猪。”
“啊？”
“逗你呢，我拿自己练的”，徐罔说着，一撸袖子，露出满是针眼的胳膊。
小翘儿惊讶地啊了声，讪讪道：“您对自己也是够自信的。”
“不自信能怎么办，我若技术不过硬，你们也不敢让我给裴小四儿施针呀。”
小翘儿脸一红，讪笑两声，却也乖巧道：“徐世伯哪儿的话，咱们自是信任您的。裴松的一切治疗，全凭您做主。”
“真的？”
小翘儿点点头。
徐罔坏笑道：“那就好，接下来我想在裴小四儿脑袋上施针。”
“脑袋？”
“对呀，脑袋上的问题，自然得在头上治。”
“可......”
小翘儿疑虑，徐罔这新法子实在让人担忧，单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治了标，再治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
徐罔也不管小翘儿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胡乱说了一通。
转头见两个小人玩累了，正趴在亭下的鹅颈椅上休息。
一扬下巴，没头没脑说道：“那孩子现在灵泛多了。”
他没说是谁，大家却心知肚明。
初始，听人说这位四奶奶来头不小，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又是当今万岁爷跟前的红人。
出生乡野的仆妇们，纷纷咂舌，伺候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在小翘儿面前有所差池，惹她动怒。
结果却发现，四奶奶跟传言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举止温柔，待人和善。
虽然现在四爷是这幅样子，孩子又小，她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旁人一看都觉得艰难，生怕他们日子过不下去。
反倒四奶奶却不见任何颓败神态，每日里照顾四爷，照顾小少爷，十分尽心尽力。
大约，这便是女人的风骨。
即便男人倒下了，有风骨的女人，依旧能挺起腰杆，撑起一片天。
所以，不过几日之后，下人们都夸四奶奶娴静端方，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天气晴好时，小翘儿会命人把裴松抱出来，安置在春晓亭下晒太阳。
虽然他什么也听不见，小翘儿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在他身边说说近来的趣事，再给他捏捏四肢，松快松快筋骨。
裴枭虽小，也很机灵，一会儿捉蚂蚱，一会儿扑蝴蝶，累了就到亭子下，跟他额涅撒娇求抱抱。
这样的日常，有助于唤醒沉睡的裴松。
徐神医曾如是说过。
小翘儿牢记在心，坚持不懈，丝毫不敢怠慢。
这一日，她正坐在春秋亭下，一边跟裴松说话，一边帮他捏着手指，就见门房急匆匆过来通禀，说京中来客拜访。
京中来客？
小翘儿皱了皱眉。
这地方偏僻，若是京中的人过来探望，跑不出裴氏父子在朝中的故友和同僚。
那些人宦海沉浮，练就了互相吹捧的手段。明着是探望，实则不过是做作表面文章，好在万岁爷跟前邀功罢了。
对于这样的往来，小翘儿是厌烦的。
一来，她不愿裴松以现在的样子示人。
在自家人眼里，仍然把他当宝贝看待，怜惜心疼他；可在外人眼中，大约跟活死人差不多。
别人异样的眼光，不管是惋惜还是可怜，小翘儿都会觉得心里受不住。
她不由沉了脸色，吩咐下去，若是京中同僚，只说四爷到庄子上静养去了，不在老宅。
谁知，过了会儿，门房又来通禀，说来人极难缠，吵闹着不肯离开，还扬言要住下来等着四爷。
还有这等事儿？
别是歹人借故寻衅滋事。
小翘儿不敢轻视，命石头出去探探虚实。
一刻钟后，石头满脸惊喜地，引着一大一小两人穿过月亮门，走了过来。
不等石头通禀，便听来人扬着调门抱怨：“老夫我特意从京城跑来青州，你们却闭门不见，是何道理？”
徐罔的声音，小翘儿再熟悉不过了。
她惊喜抬头，就见徐罔牵着一个孩童，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她脸上神色变化，见着徐罔时是惊喜，看到那孩子时是愕然。最后竟然生出几分怅然来。
她匆忙迎上去，招呼道：“徐世伯，您怎么带着......来了？”
徐罔见她不错眼珠地看着那孩子，遂一松手，把小小的人儿送到她跟前。
“我知道你惦着他，我心里也惦着裴小四儿，这不就跟过来了嘛。”
徐罔说着话，两步跨上台阶，去查看裴松的状况。
小翘儿缓缓蹲下，抬手握住了那孩子的小手。
想笑，又非笑；想哭，又哭不出来，脸上表情复杂，半响才挤出一句，“你最近好吗？”
那孩子眨了眨眼，憨憨一笑，却是没说话。
小翘儿是真的心疼，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丝，哀叹道：“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以后不会怪我。”
她这边极伤感，眼看要落下泪来，可那小孩子却像是没听进去，自顾自摆弄着手指玩。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瞪着黑葡萄般纯净的大眼睛，冲小翘儿笑了笑。
转头直勾勾看着裴枭手中的风筝，啃着手指头，露出几分恳切来。
“你想玩吗？”
他羞怯点头，拉着小翘儿的胳膊摇了摇。
“去吧，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不必拘着了。”
得了允许，那孩子提起袍子，朝裴枭跑去。
裴枭到了青州，也没什么玩伴，见着个小人儿，欢喜得紧，老远便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叫着，欢快得跟枝头的鸟儿一样。
两个小人儿很快熟络起来，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小奶声，此起彼伏。
小翘儿看得入神，冷不丁徐神医在身后说道：“裴小四儿恢复得不算好。我得调换个方子才行。”
不好？
小翘儿的心瞬间一紧，转身走过来，小心问道：“换什么方子呀？”
“药熏的方子，大约得再调一调。”
小翘儿点头，“这些专业的东西，您看着拿主意，咱们虽然不懂，之前您叮嘱的事儿，却是没敢耽误，都按着您的吩咐，每日熏上一个时辰，风雨无阻的。”
徐罔点头，眼珠一转，偷偷看了小翘儿一眼，试探道：“我新研究了穴位和针灸，回头我给裴小四儿扎上一个疗程，看看效果。”
新学的？
小翘儿有些担忧，又不好明说，侧面问道：“您既是新学的，平常拿什么练习呀？”
“家里那头老母猪。”
“啊？”
“逗你呢，我拿自己练的”，徐罔说着，一撸袖子，露出满是针眼的胳膊。
小翘儿惊讶地啊了声，讪讪道：“您对自己也是够自信的。”
“不自信能怎么办，我若技术不过硬，你们也不敢让我给裴小四儿施针呀。”
小翘儿脸一红，讪笑两声，却也乖巧道：“徐世伯哪儿的话，咱们自是信任您的。裴松的一切治疗，全凭您做主。”
“真的？”
小翘儿点点头。
徐罔坏笑道：“那就好，接下来我想在裴小四儿脑袋上施针。”
“脑袋？”
“对呀，脑袋上的问题，自然得在头上治。”
“可......”
小翘儿疑虑，徐罔这新法子实在让人担忧，单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治了标，再治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
徐罔也不管小翘儿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胡乱说了一通。
转头见两个小人玩累了，正趴在亭下的鹅颈椅上休息。
一扬下巴，没头没脑说道：“那孩子现在灵泛多了。”
他没说是谁，大家却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