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轮迴-《皇孙凶猛》

  第156章 轮迴

  五月三十一日,刘进喜获麟儿。

  不过,麟儿並非李姝所出,而是王翁须的儿子。

  王翁须算是早產。

  提前诞下一子。

  当晚,李姝也顺利分娩,不过生下的是女儿。

  刘进喜的眉开眼笑,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女儿,有点手足无措。

  “凭什么啊!”

  李姝有点不满。

  明明是她先有了身孕,却被王翁须抢了先。

  不过,她並非生气。

  本身对地位这种事情就不是太操心,女儿就女儿,只可惜却做了妹妹。

  应该是姐姐才对!

  王翁须嘻嘻笑道:“姊姊莫生气,了不起让妹妹做姊姊,哥哥做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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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

  李姝听著王翁须的疯言乱语,忍不住也笑了。

  心里原本还有些芥蒂,也隨之烟消云散。

  “两位姑娘都累了,要休息,殿下也去歇歇吧。”

  义见二女面露疲惫之色,便上前劝说。

  “好!”

  刘进也不囉嗦,只偷偷塞给二女两瓶虎骨壮身丹,便退出了房间。

  外间,汉帝一家都在。

  也包括太子刘据。

  见刘进出来,卫子夫便起身道:“进一路奔波,又一天一夜未免,怕是也累了。

  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情,等进休息好了再说。”

  汉帝表示赞同。

  太子和史良娣上官良娣三人也点头认同。

  刘进,也確实累了。

  当晚,他就宿於椒房殿里。

  可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著。

  两天三夜没睡,但精神还好。

  有虎骨壮身丹撑著,他倒是不怕这些这一眨眼,居然就儿女双全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过后,確是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最初,他只想平平安安渡过巫蛊之祸。

  可走著走著,他就发现,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走到他今天这一步,接下来便是太子、皇帝。

  一步一个坎儿,容不得他退缩。

  因为他一旦退缩,他的手下,他如今的妻儿,也都將墮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所以,他只能往前走。

  但往前走,该怎么走呢

  这次南阳行,让他看到了很多问题。

  国力確实陷入疲乏。

  文景二帝时期,商业活动十分活跃。

  但隨著汉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推行官办,也著实打压了那些豪商的兴致。

  酈其王说,南阳郡地处盆地,却连通荆豫二州,同时又与西川联繫紧密,本是商业活动非常活跃的地方。但这十几年来,很多商人经商的兴致在不断降低。

  从频繁的商业活动脱身而出,开始兼併土地。

  似酈家,最初是靠开荒而发家。

  但后来慢慢向商业靠拢,很快聚集了大量的財富。

  汉帝开始垄断大部分商业行为之后,酈家又从商业中脱身,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土地。

  “可是,南阳就这么大。

  二百万人口,已经快达到极限。土地就这么多,当更多商人的目光转向土地之后,他们会使用各种各样手段来进行兼併。然后,流民增加,地方豪强的实力增长。

  这,如同一个恶性循环。

  家兄为桂阳太守之后,曾提议让家父在桂阳另起炉灶。

  可桂阳那边,毗邻西南夷,瘴气丛生,蛇虫遍地,猛兽出没,儼然如蛮荒之所。家父过去几年,先后投入了近万金,却收益寥寥。所以慢慢的,也就没了兴致。”

  中原之地,人口充足。

  关中亦是如此。

  而燕赵,多苦寒之地。

  如今的燕赵之地,一到冬天是真难握,可不是后世那种全球变暖后的冬季———

  倒是江东,也就是扬州,可以拓展。

  但如今的扬州,可还不是未来的鱼米之乡。

  人口稀少,想要开发,需要进行人口大迁移,大动员。

  这绝对是一个大工程!

  一直到隋唐,江南才成为真正的鱼米之乡。

  但在这个过程中,有衣冠南渡,有朝廷对荆州、扬州持续的开发。

  那是上百年,乃至几百年的工程。

  以西汉自前的情况,六千万人口聚集於中原之地,足矣生存。

  动员开发.

  也需要商贾、豪绅的配合。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徐徐图之。

  翻身坐起,睡意全无。

  刘进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沉重压力。

  闭目打开系统,最近没有什么收穫。

  南阳之行並没有產生多少穿越点,甚至连奖励也是平平无奇。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他的参与,南阳的叛乱也造不成太大的损失。

  梅免的造反,肯定是以失败而告终。

  最大的收穫,还是今日。

  他有了一子一女。

  这似乎又把歷史纠正了回来。

  算算时间,好像刘询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生。

  隨后,巫蛊之祸爆发!

  而现在—

  王翁须明明是比李姝晚了两个月怀孕,却提前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莫非,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不过,统子哥说过,刘询已经不復存在。

  哪怕王翁须还是在这个时间段生下了孩子,却已经不再是刘询。

  毕竟,如今的刘进,已经不再是歷史上的那个刘进。

  江充被秘密处死。

  苏文早已化作家中枯骨。

  可以说,巫蛊之祸的主谋都已经死了。

  甚至连刘弗陵都没有了,歷史早已经翻天覆地的变了。

  不对!

  弘恭

  那是江充安插在宫中的奸细,而且还精通一手眩术。

  刘屈也好活著。

  李广利已经屯驻敦煌,手握兵权。

  似乎,还没有处理乾净啊——未来的海昏侯已经诞生,海昏侯之父,昌邑王刘还活著。

  他只要活著,李广利就是一个威胁。

  干掉刘,还是干掉李广利

  刘进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內殿中,很安静。

  李姝和王翁须虽然身体强壮,又有虎骨壮身丹打底。

  可生孩子始终是一个力气活。

  两人诞下了孩子之后,便沉沉睡去。

  义在后殿里照看著,加之卫子夫派来的宫女服侍,倒也不用担心。

  刘进看了一眼后殿,有烛光闪烁。

  估计,她们正在安睡吧。

  想到这里,刘进便走出了大殿。

  已是盛夏,即便是夜晚,天气依旧炎热。

  关中的夏天,比南阳要热很多。

  反正刘进在南阳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在台阶上坐下,看著夜色中的椒房殿,刘进放空了思绪。

  一阵微风吹过来——

  彼母婢之,连风都是热的。

  刘进解开了內衫扣子,敞开怀,感觉好了许多。

  这时候,有脚步声传来。

  刘进回过头,忙站起身。

  来的,是汉帝。

  他一个人,没有带侍卫,而且衣著也很隨便。

  见刘进从台阶上站起,他也一愜。

  “怎地不去休息”

  “睡不著,就出来坐坐,没想到外面比里面还热。』

  “那是你心里烦躁—

  “也是。”

  刘进笑著上前,道:“祖父怎地也不休息”

  “嘿嘿,朕这不是想曾孙和曾孙女了,所以便过来看看。”

  “那我去把他们抱出来”

  “別,都睡了,再闹醒了,又是麻烦。

  汉帝说著,脸上便堆满笑容。

  人生,圆满了!

  四世同堂!

  这是祖父和父亲都未曾享受到的待遇。

  “进,在烦躁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那就说来听听。”

  说著,汉帝拉著刘进的手,一起在台阶坐下。

  一轮皎月当空,照在椒房殿外,更增添了几分静謐之气。

  “其实,也是孩儿这次在南阳所见所闻。”

  “哦”

  刘进当下,便把他见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南阳算是富庶之地,土地兼併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此次平叛,我们从一些豪绅家中,清理出来了近三十万被藏匿的人口。

  可问题是,南阳的土地,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而且未来,土地兼併会越来越严重,早晚会酿成大祸。”

  汉帝轻轻点头。

  他长出一口气,道:“你知道,朕不喜欢董仲舒。”

  “是!”

  “因为朕总觉得,董仲舒那些人私心很重,且清谈太多。

  他喜欢与朕讲道德。

  哈,笑话——道德这玩意,经不得考验。那只能是一个底线,而不能是治理国家的真理。

  不过,他当年倒是与朕提过兼併之事。

  朕没有理他。”

  说完,他看著刘进,轻声道:“你可知道,朕为何没有理他”

  “想必他在谈及此事的时候,还有其他目的。”

  “不错,他要朕放开盐铁等物资的官办,朕怎可能同意”

  汉帝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他以为朕不知道,他是为了那些地方豪绅,爭取利益

  朕可以容忍他许多事情,但这件事,朕无法容忍。非是朕霸道,要与民爭利,而是朕实在无法相信,那些商贾的道德。在金钱面前,所有的道德都经不起考验。”

  刘进,沉默了!

  汉帝把手臂放在腿上,撑著身子。

  知道朕为什么要打压你父亲吗

  “不知道。”

  “只因他太傻,竟然和那些贤良文学勾结在一起,要逼迫朕放开官营。

  可朕,不敢啊!

  朕何尝不知,开放官营,可以令那些商贾活跃。但商贾活跃之后,太过贪婪。

  进,可知道七国之乱”

  “怎会不知。”

  “你曾祖也算是开明之人,对商贾多有鼓励。

  但结果,在七国之乱时,那些商贾却不顾朝廷安危,偷偷將大批辐重卖给七国,也令朝廷损失惨重。还有,你高祖在位时,为休养生息,除了鼓励农桑之外,也大力扶持商事,以求互通有无,加速民间財富流转,想要儘快恢復国力。

  结果,太宗十八年,徐歷驻棘门,搜出二十车铁器,欲暗渡匈奴。那时候,匈奴正强盛时,对我汉家虎视耽。不过由於匈奴物资匱乏,虽屡有进犯,未能功成。

  当时徐歷发现之后,立刻上疏你曾祖父。

  经查,乃关中乌氏所为。你要知道,当时你曾祖对乌氏何等宠信,远胜於邓通。可乌氏却为了些许利益,不惜暗通匈奴。也正是因为此时,你曾祖对商人便有了忌惮———-你祖父登基时,你曾祖私下叮嘱,若有兵事,商贾不可信,当束之。”

  “还有这种事”

  刘进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禁为之惊讶。

  “那乌氏后来如何”

  『太宗二十二年,匈奴犯境,攻入关中。

  当时太宗命宗正卿刘礼屯驻灞上,命徐歷死守棘门,而后又以河內守周亚夫屯驻细柳,放击退匈奴。匈奴退兵时,太宗密令刘礼將乌氏满门处死——-呵呵,不过因为担心会让国內动盪,於是假託匈奴。乌氏死后,太宗对商贾防范更甚。”

  “所以祖父登基后,才会收拢商事”

  “差不多吧。”

  汉帝笑道:“也是当时国帑空虚,朕也不得已。

  当时太宗和你祖父,都推行的是藏富於民。那时候百姓日子確实不差,

  只是国帑不足,甚至有时候军都不够。朕欲北伐匈奴,却要从民间获取捐赠。未有將商事收拢,朕才可以確保物资的补给。朕也知道,为此事,民间有诸多不满。

  但,朕別无选择。”

  都说文景之治,百姓获利。

  但在百姓获利的同时,国家財政却难以为继。

  史书上只会去记载汉武帝雄才大略,或者说他穷兵武,

  却没人知道,当时汉帝为了討伐匈奴,为了凿穿西域,耗费了多少心思这件事,说穿了就是官办和私营之爭。

  当国家处於发展阶段,休养生息时,私营民营,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激活国家潜力。

  可问题隨之出现。

  国家財政危机。

  一旦遭遇外界的危机,国家就势必要收拢资源。

  那么,私营就要遭遇打压。

  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受到了影响,自然就会衍生怨气,戾气。

  这种事,哪怕是在几千年后,也无法解决这个矛盾。

  国家需要集中力量,紧拳头。

  那倒霉的,只能是商人。

  於是商人没有了投资欲望,把金钱藏在家中又浪费,便开始大肆进行土地兼併。

  (不敢再写了,害怕被说成借古讽今)

  “那祖父打算怎么解决”

  “不知道。”

  “啊

  “进,你有什么想法”

  我刘进轻声道:“无非开源节流。”

  “你在读《荀子》”

  开源节流,出自荀子富国第十。

  刘进真不清楚。

  他知道这个词,却不知出处甚至,他还一度以为,这是从西方而来。

  “是!”

  “甚好!”

  汉帝露出欣慰之色。

  他道:“荀子比那些腐儒的著作好。他提出问题,也又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似那些腐儒,只知空谈。每次与朕探討,总会说出一堆问题来。但是当朕问他解决之法,又说不出个道理。

  董仲舒便是如此。

  他只会让朕独尊儒术,但独尊儒术之后,朕该如何治理国家

  用道德吗

  而今之天下,非王道乐土,需以霸道治国方可。

  他们从朕这里要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於是便去找你父亲,找各地的王侯推销。”

  刘进闻听,也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已到了丑时。

  汉帝有些乏了,起身准备离开。

  “祖父!”

  “嗯”

  “孩儿有一些想法,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可否付诸文字,与祖父探討呢”

  “哈哈哈,有何不可,朕隨时隨地等你来探討。”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

  “今日与你畅谈,朕心甚悦。

  进啊,趁著朕身体还算康健,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朕会为你撑著。”

  “多谢祖父。”

  汉帝大笑著走了。

  刘进,也返回大殿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的交谈,对刘进而言產生了怎样的影响。

  但他知道,他现在是简在帝心。

  有想法就要赶快付之行动,莫等到了汉帝不在时,再去焦虑。

  汉帝会撑他。

  但太子

  说实话,刘进对於太子的信心,真的不是很强。

  翌日,一场大雨条忽而至。

  天气陡然转凉。

  儿子一下子生病了。

  好在义发现及时,稳住了病情。

  “皇曾孙殿下因为是早產儿,体质相对虚弱,才有了风邪入侵。

  不过已无大碍,只需小心看护即可。相对而言,翁主是足月出生,体质比皇曾孙好很多。所以李姑娘不必担心。”

  翁主,是指李姝的女儿李姝长出一口气。

  她眼珠子一转,隨即问道:“可皇曾孙可能进补”

  她想起了刘进给她的虎骨壮身丹。

  义摇了摇头,道:“不可,皇曾孙体质正虚,尚不能进补。只需要慢慢调养,待恢復正常之后,可以適当进补。不过王姑娘也不用担心,皇曾孙不过偶然风寒,没有大碍。回头老身再与他慢慢调理一下,很快就能够和正常婴儿一样。”

  王翁须点了点头。

  但眼中的忧虑,却未曾减少。

  卫子夫和史良娣也听到了消息,急忙赶来。

  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两人依旧不甚放心。

  “进尚未与他们起名字吧。

  “祖父说,他会亲自起名。』

  “给他起个乳名吧,叫病已如何愿他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病已,就是病癒的意思。

  没等刘进开口,王翁须就连连点头她怀抱著刚刚睡著的婴儿,一脸慈祥说道:。“病已好,病已这个名字太好了。”

  “那翁主呢”

  李姝忍不住问道。

  “皇曾孙既有乳名,何不与翁主也起一个”

  病已,是卫子夫想出来的。

  史良娣道:!“皇曾孙既然叫了病已,那翁主便换做无病,如何”

  “刘病已,刘无病”

  李姝和王翁须笑逐顏开。

  而刘进在一旁,確是目瞪口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女儿叫刘无病没问题,无病无灾,是个好彩头。

  可儿子叫刘病已

  那不就是汉宣帝的名字吗

  汉宣帝幼时曾在詔狱,因环境恶劣,所以身体单薄多病。

  於是当时负责照顾他的丙吉,就给他起了病已』这个名字。

  怎么转过来转过去,这名字又回来了

  “进,你不同意”

  “啊,我没有。”

  卫子夫抱著刘病已笑道:“你要是不满意可以提,我们再商议嘛。”

  你那眼神,是要再商议的眼神吗

  刘进不禁苦涩一笑。

  “病已好,病已这名字甚好,孙儿非常喜欢。』

  不知不觉,卫子夫对刘进的喜爱,已经转移到了刚出生一天的刘病已身上。

  她抱著刘病已,史良娣抱著刘无病,笑得格外灿烂。

  而刘进则在旁边安静看著。

  片刻后,他晒然一笑。

  歷史已经改变了,何苦再去纠结一个名字

  而今,他是刘进!

  怎地也不可能让刘病已再去重复刘病已的命运。

  刘病已!

  这名字的確不错。

  但愿得吾儿吾女,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无病无灾——

  等著吧,看为父为你们打下一片好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