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幻境重演-《凡人仙珠》

  无尽的黑暗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潮水,冰冷、粘稠,要将苏渊的每一寸意识都拖入永恒的沉沦。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幕幕往事如鬼魅般上演。

  他看见了七岁那年,人贩子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攥着他的胳膊,将他扔进那辆颠簸的囚车。

  他看见了青岚矿场昏黄的油灯下,赵铁山狞笑着挥舞浸了水的皮鞭,每一次抽落,都带起一蓬血雾,同伴凄厉的惨叫声,至今仍在耳边回荡。

  画面一转,是林二狗弥留的瞬间。

  那个总是把黑乎乎的干粮分他一半的瘦弱少年,此刻只剩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说:

  “活下去……替我们……活下去……”

  每一段记忆都是一道刻骨的伤疤,每一次重现都是一次无情的凌迟。

  苏渊的意志在这反复的撕裂中渐渐崩解,坚守的信念摇摇欲坠。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执着的世界。”一道缥缈而又充满蛊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一个模糊的幻影缓缓凝聚成形,它的面容看不真切,语气却带着悲天悯人的怜悯:

  “你所背负的,不过是痛苦与仇恨。你所坚持的,不过是无尽的杀戮与挣扎。你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不是吗?何必再坚持?”

  幻影轻轻抬手,四周的血腥与黑暗瞬间褪去。

  眼前,竟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小镇,街边青石板路,炊烟袅袅。

  一座小小的药铺出现在苏渊面前,牌匾上写着“平安堂”。

  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正在柜台后专心致志地捣着药材,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温暖而祥和。

  没有玄珠,没有修炼,更没有血海深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邻里和睦,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汪不起波澜的清泉。

  这一刻,苏渊的心,几乎被彻底融化了。

  是啊……为什么还要挣扎?

  就这样放下一切,难道不好吗?

  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眼中的警惕与火焰,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怠所取代。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沦于这片虚假的安宁之时,他识海深处的玄珠,那颗一直沉寂的珠子,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嗡——!

  金色的星焰如沉睡的火山一朝喷发,化作狂暴的火焰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出!

  那宁静的小镇、温暖的药铺,在这霸道绝伦的星焰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焚烧殆尽,化为飞灰!

  幻境破碎,苏渊猛然打了个激灵,浑身冷汗淋漓。

  他清醒了!

  这是心魔的陷阱!

  最恶毒的不是刀剑,而是那温柔的毒药,它要磨灭的,是他作为“苏渊”的一切!

  “活着……就是修行!”

  老吴头那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句话,是他在矿场最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支撑,是他踏上修行之路的最初道标!

  “小子,快!这是心魔大劫!”星火灵童焦急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尖叫。

  “你的半妖血脉能与星焰完美共鸣,用它来引导星焰,烧穿这片虚妄!”

  苏渊眼神一凝,再无半分犹豫!

  他依言催动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半妖血脉,一股蛮荒而炽烈的气息瞬间被点燃。

  如果说星焰是神圣的火焰,那么这股血脉之力就是最狂野的薪柴!

  两者相遇,仿佛火上浇油!

  “啊——!”

  苏渊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金色的星焰顺着他的经脉逆流而上,那是一种将灵魂都付之一炬的灼痛!

  火焰冲破重重阻碍,悍然闯入他精神的核心——识海!

  刹那间,苏渊的整个识海化作了一片翻腾的金色火海。

  而在火海的中央,一座由他最纯粹、最坚韧的意志凝结而成的石台,正缓缓从火焰中升起!

  石台古朴无华,却散发着一股不朽不灭的气息。

  心火祭坛,雏形初现!

  这是他以自身意志为基石,以星焰为神火,铸就的精神圣地!

  “不——!”

  眼看陷阱被破,苏渊甚至凝练出了精神祭坛,那心魔幻影终于撕下了伪装,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它不再保持人形,猛地炸成一团翻滚的黑雾,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朝着苏渊的本体疯狂扑来,企图吞噬他最后的神智!

  苏渊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不退反进,一步踏上了那座刚刚成型的“心火祭坛”!

  “以我意志为引,以我心火为祭!”他盘膝而坐,发出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所有痛苦、所有仇恨、所有迷惘、所有执念——尽数化为薪柴,给我烧!”

  心火祭坛之上,金焰滔天!

  那扑来的黑雾一接触到这至刚至阳的火焰,便如同冰雪遇骄阳,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其中蕴含的所有负面情绪,此刻反而成了助燃祭坛的最好燃料!

  黑雾在惨嚎中不断缩小、淡化,最终,随着识海的最后一次剧烈震荡,彻底烟消云散。

  幻影,退散!

  呼……呼……

  苏渊大口喘着粗气,瘫坐在祭坛之上,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空了。

  这一战虽然短暂,其凶险程度却远超任何一次生死搏杀。

  这是意志与灵魂的较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赢了。

  识海之中,一片清明,心念前所未有的通达。

  可就在这时,一直悬浮在祭坛上空的星火灵童却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它围绕着祭坛飞了一圈,低声呢喃道:

  “不对……心火祭坛虽然凝成,但似乎……还缺了什么……”

  它话音未落,苏渊体内那颗沉寂下去的玄珠内部,古老的星图之上,一个从未见过的符文,正无声无息地亮起,散发出幽深而冷寂的光芒。

  那符文的形状,赫然是两个小字——心劫·第二波。

  心火祭坛之上,烈焰翻腾如潮,却再无半分灼痛之感。

  那每一缕跳动的星焰,都仿佛化作了最温顺的灵仆,轻柔地舔舐着苏渊的四肢百骸,洗涤着他灵魂深处的尘埃。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最幽暗的记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