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置兵须近水(下)-《北朝争雄》

  “没想到这帮马贼凶悍至此。”

  司马仲明安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望著河对岸廝杀的烟尘,对身旁囚车中的贾思同说道,“贾君倒是输的不冤。”

  囚车中的贾思同摇了摇头,他见识过怀荒人的本事,岂能把他们当作乌合之眾看待

  原本贾思同还想提醒这位踌躇满志的新任恆州刺史,可回想起柔玄难民的哭喊声又让他踟躕:

  究竟谁才是残民之贼

  而柔玄人,能在谁手里得到一条活路

  算了,隨他吧......贾思同最终还是將话给憋了回去。

  司马仲明討了个没趣,只当是贾思同被他羞得哑口无言,於是转头向左右军官下令:

  “全军抓紧渡河,告诉河对岸的步卒结阵固守!”

  毕竟河对岸只是一帮稍微凶悍一点的小股马贼罢了,光凭人数也能碾死他们!

  虽说不会用“却月阵”,但南北胡汉鏖战了几百年,步卒面对骑兵早有一套代代相传的经验。

  恆州步卒不待司马仲明继续下令,自发地朝著战场中间蝟集结成圆阵。肩膀挨著肩膀、后背贴著前胸,盾牌相互层叠,矛头枪尖更是一致对外:

  任你骑兵锋利,径直撞上来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长槊挥舞,过处腥膻一片。就在司马仲明不慌不忙下令的同时,乐起已將恆州杂胡骑兵尽数驱逐开。

  “跋弥大哥,还好吧”

  “大腿被划了一刀,不碍事”,贺赖悦从战场上寻了一匹无主的战马,扒著鞍桥艰难地上马。显然,他也是在强撑。

  “二郎,咱们继续”贺赖悦朝著远处步兵大阵呲了呲牙。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刚刚就是说说,要是有办法就甭硬上拼命哈,娘的,好疼!”

  乐起没功夫去接贺赖悦的俏皮话,眯著眼打量了这龟甲阵一眼,暗道官军主將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定了定神,转身向左右问道:

  “叔伯兄弟们,可还有余力还敢不敢隨我一起衝锋!”

  “如何不敢!”

  “同去!同去!”

  乐起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准备,就算今日所有人都死在河边,也要拖住恆州军的步伐,好给身后的柔玄城留出足够的时间。

  不过就像贺赖悦说的那样,能活下来最好!这江山,他还没看够呢!

  “但愿大哥已经收到消息笼城固守,可別上头出城来野战...”

  收起万般心思,乐起高举长槊,又猛地朝前方劈下,狠狠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呵,来了,匹夫之勇,不过尔尔!”

  於延水南岸,司马仲明见怀荒骑兵再次发动,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心里已经在盘算今日要不要强行催动步卒,將怀荒贼都堵柔玄城里。

  “府君,不对劲!”

  身旁亲信惊呼出声,打断了司马仲明的思路,定睛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只见怀荒骑兵並未冲向战场中间的步兵大阵,而是向西北方於延水上游移动,然后在一处浅滩处渡河!

  夏末秋初的於延水也不大,乐起选择的渡河地更是水面宽浅。只见他们人马合一,纷纷砸入水面,激起一阵水,须臾之间竟已渡过大半。

  是了,既然於延水不能阻碍恆州军的进攻,自然也迟滯不了乐起的步伐。

  坏了!

  司马仲明环顾四周,暗叫一声不好。

  杂胡骑兵早已渡河,州郡步卒也泰半在河对面结阵,自己左右不过数千人,而且都紧贴著河边不成阵形。

  若是怀荒贼军拿出玉石俱焚的魄力全力一击,就算自己侥倖存活,中军少不得也要大乱。

  可问题是,这伙贼军会为了拖延恆州军的步伐,甘愿牺牲自己吗

  换作片刻之前,司马仲明绝不会有疑问,甚至还会嘲笑对方是不是想要趁机逃跑。

  然而,司马仲明终於后知后觉得察觉到,对方绝不是擅长保存实力和趋利避害的一般贼寇。

  “府君,他们衝过来了!”

  “快发旗语让叱列平也渡河回来,你们都顶上去拖住他们,怕什么!”

  亲信无奈地嘆口气,说的倒是轻巧,直面高速衝来的骑兵怎么可能不怕

  然而他更怕自家暴怒的府主,只好又硬著头皮招呼周围士卒勉强列阵,希冀能靠人数优势抵挡对方。

  可是南岸儘是临时徵召的恆州番兵,他们可没有见识过司马仲明的残暴手段,此时早已两股战战,几乎连兵器都快握不住。

  站在囚车里的贾思同倒是镇定,不过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恆州军被怀荒人一击而溃呢,还是司马仲明大发神威一鼓作气討平叛乱。

  “司马使君,你还是快走吧。你若死在这儿,对岸的大军也要登时溃散的...”踟躕了片刻,贾思同还是忍不住出声:

  “我虽不懂军事,可使君人多势眾,只要渡河去拿下且如城,这儿千余骑兵又能如何”

  “老贼,欸!回头再与你计较!”

  “驾!”

  司马仲明气急败坏,猛地一甩马鞭,快马跃入於延水中,左右亲信见状纷纷跟上,一时间河边又是一阵扑腾。

  “府君,后方輜重怎么办”一名操著陇右口音的骑士纵马跃入水中,跟上司马仲明的步伐。

  司马仲明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头脑终於平静下来:

  “別怕,他们没有火把、人也不多,粮草輜重他们拿不走!”

  “去告诉叱列平,渡河回来赶杀此獠,本府必有重赏!”

  -----------------

  乐起舞动长槊,接连挑开几个挡路的恆州兵,口中呼喊不停:“跟紧我,衝过去,不要转向,不要停!”

  他看见了敌军主將渡河,也看见了囚车中的贾思同,甚至还看见了民夫队伍中的曹紇真。

  可是那又能怎样

  確如贾思同所说,只要没抓住主將,就算將南岸步卒都杀光了也无济於事。

  更何况对岸的杂胡骑兵也循著路径从上游渡河过来,与他们纠缠在一起更是死路一条。

  乐起又转头撇了一眼贺赖悦,只见对方面色苍白,下身也是染红一片,看来他的伤势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走,走!衝出去,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