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权宜-《绿山雀》

  “别跟我哥说……”余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幸亏小音喜欢翻身睡觉,刀子划在后背上,那天床上全是血……”赵阿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惊胆颤。

  那天半夜她听到动静赶过来,余音已经跑到厕所了,血一滴滴的在木质地板上,水果刀被丢在垃圾桶里,蓬头垢面的太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发疯似的锤着自己的腿。

  赵阿姨理解她的感受,亲儿子刚死,丈夫就领回来一个小姑娘,每次她看余音的眼神都带着愤恨跟不甘。

  应朝生就已经将余温身上的毛衣推到肩膀上,大片的后背裸露出来。

  她清瘦的可怕,肋骨的夹缝中,痊愈的伤口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两种不一样颜色的皮肉,看起来极其的狰狞可怖。

  应朝生带着腥味湿漉漉的指甲陷入余音的皮肉中,像是要将疤痕扯下来一样。

  “真是长大了,什么事都瞒着哥。”应朝生眼尾泛红,带着几分气恼。

  余温想要将衣服从肩膀上扯下来,他的手更钉子一样压在她的肩甲上,她低头看着自己露出来的内衣花纹,耳廓有些微微泛红。

  应朝生在余家这栋房子里,从不会对余音做任何亲密失分寸的事情的,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人在国外,你除了着急,也不能送我去医院,陪我进急诊室。”余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那刀子挺钝的,就破了皮肉,医生缝针的时候,我还趴着玩手机,都没什么感觉。”

  应朝生松开手,看着她的毛衣一点点的滑落下去,许久没说话。

  赵阿姨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一拍脑门,“哎呀,看我这记性,我忘了给太太和护工送饭了,你们忙完了下去。”

  说完一溜烟的走了,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木制楼梯被踩踏的咚咚声。

  许久,应朝生绷直的背弯了些许,像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如果让你跟梁绕假结婚你愿意吗?我只有这样才能将你带出这里。”

  当初应朝生在国外站稳脚跟就想将余音接过去,她的养父却直接拒绝,那是个极其严肃强势的人,甚至不许余音搬离余家。

  应朝生当年因为二十几万的手术费将余音送了出去,现在他给的起百倍千倍,却要不回去了。

  “这样真能行吗?”余音的眼底一下子有了光,她太想逃离这个家了。

  应朝生想伸手将她搂着怀里,却还是控制着了这种冲动,既然选择了兄妹之名,就得接受有些事不能做。

  “我明天去跟梁家谈。”

  ………………

  复古的装修处处透露着高档,门口摆着的迎客松却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原木风的架子上摆着的古董看起来也不像是赝品。

  余音觉得来这种地方一趟,卡里的存款得少一半,是那种没上限的奢侈。

  她紧跟在应朝生身后,忍不住感叹,“这也没有客人啊,怎么赚钱?”

  “梁家开这家茶馆,就是为了方便谈生意,跟自家的客厅一样。”应朝生忽然想到了什么,“以后你去梁家的花销大,你那点工资不够,吃穿用度哥全给你出,别跟梁绕有太多的纠葛。”

  她在余家的时候,但凡应朝生给她买贵重东西,她的养父就训斥她,以后应朝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给了。

  “好。”余音冲着他乖巧一笑,“你这些年给我的钱,我还存起来没动呢。”

  茶馆里木质的地板像刚擦拭过的有些滑,余音穿了高跟鞋,走的很慢,而应朝生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顺着她的步伐,不着痕迹的护着她的。

  前台的小姑娘穿着精致刺绣旗袍,见了两人,赶紧过来迎客,“两位是太太等的人吧,她在包厢等呢,我带着两位过去。”

  说着她在前面侧身走着,直到走到一处包厢才停下。

  没想到余音这时候却有些退缩,她心思简单,没有应朝生那样的城府跟算计,生怕一会给他添乱。

  “哥,我在这里等。”余音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红着脸小声交代,“别准备什么婚礼,将来也不能要求对方提供生理需求上的服务,要让他们白纸黑字的写清楚。”

  应朝生觉得很好笑,揉了揉她的头,“好,一会合同里多加两条。”

  等应朝生进了包厢,余音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低矮的木质茶桌,配着软软的明黄色垫子,她盘着腿,不舒服的坐着。

  刚才引路的小姑娘过来递给她一本很精致的点单本,余音随手掀开,她不懂茶,但名字都起的很漂亮。

  “刚才进包厢的是您哥吗?看起来长得不太像。”小姑娘随口问了一句。

  是一点也不像,余音的眉目要是能有他半分的轮廓,这辈子足可以靠脸活的一帆风顺。

  “就小时候认识,习惯这么叫了。”余音的笑容一点点的被抽走,随手点了一壶白茶,将点单本还给了服务员,“他有个亲生的妹妹,并不是我。”

  “怎么认识的?关系这么好。”小姑娘满脸好奇,“我跟我哥整天吵,他一点当哥哥的样子也没有。”

  余音没有回答她的话。

  小姑娘很快就走了,余音略带紧张的目光一直盯着包厢的门,她是个只图安稳的人,最怕生活发生突兀的变化,她忽然意识到嫁人是个很恐怖的事情,她怕应朝生以后不管她了。

  她第一次见到应朝生,是十二岁的年纪。

  那年她忽然昏厥在路边,医院诊断出骨髓炎。

  那时候的她只以为这病跟感冒发炎没什么区别,只是每天扫地的时候,地上红塔山的烟头越来越多。

  她打小妹见过母亲,只有一个嫁人的姐姐跟四处打零工养家的父亲,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哪里来的钱治病。

  出事那天父亲买了两瓶很烈的白酒,翘着脚在塑料凳上喝着,两根黢黑的脚趾从破烂的鞋子里钻出来,用手戳着她的天灵盖骂。

  骂她这么个烂命,敢生个富贵人家才能生的起的病。

  他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被晒的黑黑的脸上,满是被生活折磨出的憔悴跟麻木。

  那天余音很晚睡下了,一夜无梦,只记得凌晨,父亲推开门站了一会,虽然有细碎的声音,她没睁眼。

  直到天亮,嘈杂的声音将她吵醒,她才从人口中得知,父亲昨晚抢劫伤人,被抓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