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溺水-《九河漕案》

  只见林砚秋面色涨红,眼底满是惊慌,两条胳膊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水面乱挥,双腿更是笨拙地蹬踹着,可身子却仍像块坠了铅的石头,一寸寸往下沉……

  他竟然不会游泳?!

  她考虑过这水温度是不是太低,会不会冻僵手脚,辨过河渠水流是否通向城外,甚至特意确认过吴三的水性,但她完全没想到林砚秋不会游泳啊!

  这人看起来一副武艺高强的模样,而且一口江南话说得地道,她下意识就以为对方肯定也是水性极佳。

  脑子里的念头刚转完,岸上已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她转头一看,追兵果然下水了。

  沈青梧咬牙望向身边,林砚秋嘴里已经开始冒水泡,刚才那几下挣扎,怕是呛了不少水,眼瞅着就要彻底沉下去。

  她太清楚溺水者的本能,这个时候,只要有人靠近溺水者,他定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缠住对方,到时候两人都得葬身河底。

  沈青梧飞快扫了眼四周,水面光秃秃的,连块浮木都没有。

  她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不远处的吴三。

  她猛地拔高声音,朝着吴三的背影呵道:“吴三!孙承宗的人在镇上布了天罗地网,你以为单凭自己能游出去?现在只有我们能救你!”

  吴三划水的动作猛地一顿,脊背僵了僵,果然没再往前游。

  沈青梧见自己劝说有效,连忙趁热打铁:“这里离山阳县不过一两日车程,你就算游到城外,不出半天就得被孙承宗的人抓住。不如跟我一起救下我同伴,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保你不死!”

  吴三缓缓转过脸,脸上还挂着水珠,眼神里满是怀疑:“我凭什么信你?你们俩现在自身都难保。”

  沈青梧面上丝毫不慌,她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块黄铜腰牌,借着天光举到眼前:“我乃山阳县捕快李昭,奉县令之命追查此案。只要你把知道的和盘托出,我家大人定会保你周全。”

  那腰牌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山阳县捕快”五个字清晰可见。

  吴三眼神极亮,只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脸上的怀疑瞬间换成了喜色,连忙调转方向游回来,嘴里不住赔罪:“原来是官差大人!小的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沈青梧没心思跟他寒暄,抬手指了指快沉底的林砚秋,语速极快:“他脱力了,你架着他,我们往下游走,那边水流缓,能避开追兵。”

  吴三不敢耽搁,连忙游到林砚秋身后,伸手从腋下架住他的胳膊,沈青梧则在侧面托着林砚秋的腰,三人一深一浅地朝着城外的方向游去。

  身后追兵的怒骂声渐渐被水流声盖过,可沈青梧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喘息罢了。

  沈青梧与吴三水性本就不错,加之林砚秋已半昏迷过去,没了胡乱挣扎的力气,两人架着他游,倒比预想中轻松些。

  约莫着游了两刻钟,沈青梧往后看去,只见身后的追兵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吴三脸色发白,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小声问:“李捕快,咱们要不要上岸?”

  沈青梧心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地图,知道他们现在应该还没离开小镇的范围,此时上岸,很可能还是会被孙承宗的人追杀,况且林砚秋没醒,她也没法对接上他安排好的人。

  两项权衡之下,倒不如顺着水流再游一段,等彻底离开小镇地界,再做打算。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咬牙道,“先不上岸,再往下游走,到偏僻处再说。”

  吴三此时也没了主意,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又游了半个时辰,周遭景色愈发荒芜,沈青梧和吴三的体力也快耗空,三人这才挣扎着上了岸。

  在水里游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一踏上陆地,半昏迷的林砚秋便死沉得像块铁,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岸边的土坡下。

  沈青梧看着林砚秋发青的脸,心里暗叫不好。

  这地方算不上安全,可若再拖下去,他呛水太久怕是要出人命。

  她立刻跪下身,将林砚秋翻成俯卧,按压他的后背帮他控水,可折腾了半天,他仍是没醒,连呼吸都越来越弱。

  吴三在一旁忧心忡忡:“李捕快,这位公子……是不是没救了?”

  “他死不了。”沈青梧头也不抬,瞥了他一眼,“你去附近找些干柴,再寻个能避风的地方。我带的火折子是防水的,应该还能用。”

  吴三不敢耽搁,立刻转身钻进了旁边的矮树丛。

  将人打发走之后,沈青梧迅速将林砚秋的衣领扒开,让他呼吸能顺畅一些。

  又将他的头偏向一侧,清理干净口鼻里的水草和污物,接着俯身做人工呼吸,配合着胸外按压,一下又一下,动作干脆利落。

  一刻钟后,吴三抱着一捆干柴回来时,林砚秋终于闷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他眼神涣散,眼前一片模糊,溺水时的窒息感还在胸腔里翻涌,哑着嗓子问:“我……我这是在哪?”

  吴三看得直咋舌,忍不住赞叹:“李捕快,您可真有本事,居然真把人救回来了!”

  林砚秋迟钝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沈青梧身上,疑惑地重复了一句:“李捕快?”

  “别说话了。”

  沈青梧直接打断他,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能站起来吗?我们得找个背风处烤干衣服,不然都得冻僵。”她说着,晃了晃手里还能点燃的火折子。

  林砚秋咬着牙点了点头,沈青梧和吴三一左一右搀着他,慢慢站直了身子。

  寒风一吹,三人身上的湿衣瞬间结了层薄霜,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三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钻进矮树丛后的破庙。

  庙门早没了踪影,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干草,倒勉强能挡风。

  沈青梧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亮,橘色火苗舔舐着干柴,噼啪声里,暖意总算一点点漫开。

  吴三蹲在火堆旁,把湿衣裤摊在草堆上烤,嘴里不住念叨:“可算能缓口气了……孙承宗那老狐狸,这次要是能活下来,我再也不跟他的人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