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账簿如海隐魍魉-《朱门辞:瑾王爷的仵作妃》

  薛蟠在绸缎庄人赃并获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帝京的深夜里炸开了锅。各府邸的灯火彻夜通明,信使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瑾王府,静心苑。

  林微并未入睡,她深知,风暴已然掀起,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证据攻坚战。她强迫自己休息了片刻,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约莫子时刚过(深夜11点),玄一便亲自捧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约莫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来到了静心苑。他的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王妃,东西带来了。”玄一将木匣小心翼翼放在林微的书案上,“王爷吩咐,请您尽快过目,找出关键。王府内外已加派三重暗哨,确保此处万无一失。”

  林微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有劳玄一统领。替我回禀王爷,妾身必竭尽全力。”

  玄一拱手退下,无声地消失在门外,如同他来时一样。

  春禾早已被屏退,内室之中只剩下林微一人。她走到书案前,解开黑布,打开了那个紫檀木匣。

  匣内,静静地躺着三本厚厚的账册。册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经常被翻动。封面没有任何字样,透着一股刻意隐藏的诡秘气息。

  林微戴上自制的细棉布手套,取出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入手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和生命的重量。

  她点燃了桌案上所有的灯烛,让光线尽可能明亮,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密码或天书文字,入眼是看似规整的记账格式:日期、货品名目、数量、单价、总价、经手人代号……似乎与寻常商号账本无异。

  但林微立刻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首先,是货品名目。除了常见的丝绸、瓷器、茶叶外,还夹杂着大量稀奇古怪的名称:“鲛人泪”、“星辰铁”、“凤凰木”、“鬼工球”……这些名称华丽却空洞,明显是掩饰真实货物的代号。

  其次,是经手人代号。并非姓名,而是简单的天干地支或数字组合:“甲三”、“亥七”、“卯十二”等等,显然是为了隐藏交易双方的真实身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金额。某些交易的数额巨大到令人咋舌,远远超出了一般奢侈品的价值范畴。而且,有些款项的流向十分诡异,并非简单的买入卖出,更像是……贿赂和利益输送,收款方代号频繁出现如“辰龙”、“巳蛇”等明显带有象征意义的称谓。

  林微沉下心来,如同前世在实验室分析复杂数据一般,先快速浏览了三本账册的大致结构和时间跨度。这三本账册涵盖了近五年的交易记录,时间上连续,但记录风格在最近两年变得更为隐晦,代号也更加复杂。

  她取来一叠新的宣纸,开始建立自己的分析索引。

  第一步,归类。她将那些明显是代号的货品名目单独列出,试图寻找规律。比如,所有名称中带“珠”、“宝”、“玉”字眼的,可能指向珍宝古玩;带“香”、“药”、“草”的,可能指向香料药材;而那些完全无法从字面理解的,如“星辰铁”,则暂时存疑。

  第二步,筛选金额异常的交易。她凭借对古代货币价值和一般物价的了解(这部分得益于原主残留的记忆和她这段时间的恶补),将单笔交易额超过一定阈目的记录全部标红。很快,纸上便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红色。

  第三步,重点分析经手人代号和特殊款项流向。她发现,代号“辰龙”出现的频率极高,且接收的款项数额巨大,时间点往往与朝中某些重大事件或官员升迁变动微妙吻合。而“巳蛇”则更像是一个中间人或白手套,资金经过他流转后,往往消失在一些更隐蔽的代号中。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林微全神贯注,眼眸中倒映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代号,大脑飞速运转。她运用逻辑推理、关联分析和排除法,一点点地剥离着账本表面的伪装。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条记录上:

  【天佑四年,七月初九,入:鬼工球(特大),壹枚。经手:亥七。出:银,拾伍万两。流向:巳蛇。附注:丙辰库,验讫。】

  天佑四年七月初九!这个日期她记得!正是张承恩死亡前三天!

  “鬼工球”?这显然是个代号。特大一枚,价值十五万两白银!这绝非普通物品。流向是“巳蛇”,而附注提到了“丙辰库”验讫。丙辰库?这听起来像是某个仓库或者藏宝地的编号?

  她立刻翻找与“巳蛇”和“丙辰库”相关的其他记录。很快,她发现了几条线索:

  ·就在同一天,“巳蛇”有一笔十万两的支出,流向代号“卯十二”,附注:“打点,漕运疏通”。

  ·张承恩死后第七天,有一笔五万两的款项从“巳蛇”处流出,最终消失在代号“戌五”处,附注:“抚恤,闭口”。

  ·而“丙辰库”在账本中只出现了三次,另外两次都涉及金额巨大的“鬼工球”交易,时间点也都非常敏感。

  一条清晰的链条逐渐浮现:

  薛蟠(或其掌控的渠道)通过代号“亥七”购入代号“鬼工球”的违禁品/珍宝,价值十五万两,存放在“丙辰库”。这笔巨额支出,很可能需要张承恩这样的白手套来洗白或提供资金。张承恩或许察觉了风险,或许想趁机要挟,导致了杀身之祸。事后,薛蟠通过“巳蛇”支付了杀人的“抚恤”费,并动用关系“疏通”可能存在的调查障碍。

  而那个“鬼工球”,究竟是什么?值得薛蟠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杀人?它现在又在何处?

  林微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强压住激动,继续深挖。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几个频繁出现、且与巨额资金和敏感事件相关的代号上,尤其是“辰龙”。

  经过大量的交叉比对和时间线梳理,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脊背发凉:

  代号“辰龙”接收的款项,不仅在时间上与太子的几次“大手笔”支出(如修建别院、赏赐近臣)高度吻合,而且其资金源头,多次指向了薛蟠通过市舶司走私和贪墨所得的赃款!换句话说,薛蟠是在系统性、大规模地向东宫输送非法利益!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桩谋杀案的范围!这是动摇国本的巨贪大案!牵扯当朝储君!

  林微放下笔,感觉手心一片冰凉。她终于明白,楚瑾宸为何如此重视这本账本,又为何说这是扳倒薛蟠甚至撼动东宫的关键。这薄薄的几册纸,简直就是一张庞大的、腐蚀帝国根基的利益网络图!

  她将所有关键发现、代号推测、资金流向链条、以及时间节点关联,清晰扼要地整理成一份摘要,并附上了几条最具代表性的账目原文作为示例。

  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灰白。她竟彻夜未眠。

  看着眼前这份沉甸甸的分析结果,林微心情复杂。既有揭开谜底的释然,也有对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的忧虑。

  她小心地将账本原册放回木匣收好,然后将自己的分析摘要叠起,放入怀中。

  是时候,去向楚瑾宸复命了。

  她推开房门,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让她精神一振。远处,楚瑾宸书房的方向,灯火依旧通明。

  他定然也一夜未眠,在等待着她的答案,也在布局着下一步的惊涛骇浪。

  林微握紧了袖中的纸笺,迈步走向那片灯火。

  真相已然在手,接下来的风暴,他们将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