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行杀4-《月下飞天镜》

  烛火幽幽一闪。

  沈镜夷睫毛轻颤一下,看着面前平静的女娘,眼眸清澈,脸如新雪映月。

  沈镜夷道:“此事非我所为,我亦不知为何会如此。”

  “我知道。”苏赢月轻声,“我是想问问,你对此事如何看?我怀疑有人要借这桩婚事作妖。”

  二人目光再次对上,又若无其事偏移。

  沈镜夷带点诱引的温润低声道:“那么,你觉得是谁?”

  “这我哪知道?”苏赢月茫然道。

  沈镜夷缓缓说:“应是冲着我来的。”

  “也对,你破获那么多案子,仇家应是不少。”苏赢月轻声道。

  沈镜夷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近乎疏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明日我就向官家言明,毁掉这桩婚约。”

  苏赢月怔住。

  在她回神前,沈镜夷又道:“苏娘子放心,沈某定不会连累你。”

  说完,沈镜夷站起身欲走。

  “等等。”苏赢月恍然叫住他,起身站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我说害怕了吗?不连累我,你拒婚看看连不连累?”

  她一连几问,语速略快,全不似方才那般端庄,略带几分小女儿骄横之态。

  沈镜夷没说话,乌黑眼眸深如潭,只静静看着她,直看得她面颊染上绯红,低下眉眼。

  “那沈娘子何意?”他问。

  苏赢月又恢复往日那般端庄之态,幽幽静静道:“对方既然出招,我岂有不接之理,这纸条无论何意,我都要一探究竟……”

  “你不怕吗?”沈镜夷问,他稍顿一下,又道:“说不定性命难保。”

  “比起这个,我更不想稀里糊涂地活着。”苏赢月认真道。

  沈镜夷看着她眼中烟波浩渺,一时失了神,片刻后,他回了神,十分认真道:“我不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那就多谢沈提刑了。”苏赢月轻笑一声。

  月色清辉,清影自在。

  宫中的日子,除了斋戒着实让苏赢月难挨,其他的倒没什么,转眼就到了大婚前日下午。

  “沈娘子。”寝殿门打开,这两日照顾她的宫女小莲走了进来,“我得了本书,但我不识字,想着送给沈娘子,用来打发时日。”

  “多谢。”苏赢月接过,看到《玉匣记》三个字,犹豫片刻后问道:“这书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今日奉命去司天监传信,那里的一个郎君给我的,说是择日用的书。”小莲道。

  司天监!苏赢月心中顿时警醒,一边翻书一边道:“嗯,这《玉匣记》是民间流传的择日禁忌书籍。比如说这日——庚辰日,冲煞,丁不剃头,头必生疮。”

  “这是什么意思?”小帘凑近道。

  小莲对不住了,苏赢月心中暗道,

  “意思就是……”她抬手轻晃腕间祝心链,银铃叮当,轻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移开视线。”

  她继续晃动祝心链,同时身体前倾,靠近对方,目不转睛,“铃铛的声音,会带你进入梦境,放松,你会越来越困。”

  苏赢月停止晃动手链,抬手在她额间轻点一下,轻声道:“现在你在司天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小莲似入了半梦半醒的幻境,“郎君,你的书掉了?”

  那郎君停住脚步,但未回头,只道:“送与女娘了,若是日后有事需要择吉日,可看看此书。”

  苏赢月见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快速拍手两下,“醒来。”

  小莲倏然清醒,似根本不记得刚才的事情,见她轻喘,忙道:“沈娘子,你怎么了?”

  “无事,就是许久未进食,身体一时有些虚弱。”苏赢月断不会告诉她,是使用催眠术所致。

  小莲连忙倒了杯茶递给她,“沈娘子,喝了这杯茶,你就在榻上躺着吧,我要去殿外帮忙了。”

  “好。”

  苏赢月认为这本书必不寻常,一定有什么藏在其中,小莲走后,她继续往下翻。

  正月二十八日,辛巳日,大吉,吉神有天德、月德……宜嫁娶、远行、搬迁……诸事皆宜。

  “怪不得司天监和礼部将婚祭选在这日。”苏赢月喃喃自语,抬手欲往下翻页之际,手顿住,右下角赫然写着“忌着青、绛色,否则血光隐现”。

  这不正是她和沈镜夷明日所穿之色吗?血光,她倒要看看明日会有什么血光?

  卯时三刻,婚祭仪仗从宣德门启程前往社稷坛,卯正一刻到达。

  苏赢月头戴副笄六珈,身着青衣纁袡,配以水玉环,踩着素席缓步而行。沈镜夷立在坛前,戴玄端委帽冠,着浅绛纁裳,身前的土精玉佩纹丝不动。

  她在他身侧站定,礼服广袖垂落,与他袖角不过寸余之距。

  倏地,指尖一热——他宽袖微动,一折薄纸悄然塞入她手中。

  苏赢月呼吸微滞,下意识收拢手指,将其收进掌心,带着他触碰后残余的热度。

  她微微侧眸看他,他目不斜视,神情平静如常。

  “是什么?”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又湮灭在突然响起的蕤宾律中。

  他没有回应。

  苏赢月也没多问,只道:“我昨日得了一本《玉匣记》,书中说今日着青色、绛色,会有血光之灾。”

  沈镜夷侧头看向她。

  “你看我们穿的什么?”

  沈镜夷眼眸低垂,目光在自己和她身上扫了一眼,轻声道:“怕吗?”

  “不怕。”苏赢月侧头,眼眸清亮,“只是感到奇怪,这个人两次传信给我,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是提醒还是诅咒?”

  “无论何种目的,我定不会让你有事。”苏镜夷道。

  话落,就响起“坤得载物,德合无疆”的《地母经》吟诵,祭坛中央的黄土随之用耒耜破开九尺,重108斤铁牛被投入穴。

  “‘裂土示警’仪毕,行‘阴阳梳栉’仪。”着素纱深衣的太祝高喊。

  苏赢月双手微提起繁复的祭服,正欲拾级而上,忽觉手背一热,下一秒,沈镜夷的手已不容拒绝地握住。

  “你……”她惊。

  沈镜夷微侧首,神色平静,轻声道:“苏娘子未阅礼部所呈祭仪吗?”

  “祭仪我熟记于心,怎不记得有这一条?”苏赢月反问。

  “汝之审阅,许有遗漏。”沈镜夷缓缓道。

  苏赢月猛地圆眸微睁,嘴巴稍稍鼓起,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目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