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骨笛鸣冤-《镇狱司:我靠刑具斩天骄》

  镇狱司的夜总是比别处沉。

  沈惊鸿站在验尸房的琉璃灯下,指尖捏着枚泛黄的骨片。这是从江南漕运沉船残骸里清理出的物件,约有半尺长,中空,内壁刻着细密的纹路,看着像支未完工的笛子。

  “典狱长,这骨头……”仵作老陈戴着麻布手套,小心翼翼地翻转骨片,“瞧着像是人骨,胫骨部位,看骨质密度,死者年纪不会超过二十。”

  苏伶仃端着盏热茶走进来,镜片上蒙着层薄雾:“李三那边有消息了,沉船的船主查到了,姓赵,十年前在淮安做过漕运帮办,后来卷了笔银子跑路,半年前死在泉州的客栈里,据说是酒后失足落水。”

  “失足?”沈惊鸿将骨片凑到灯下,那些纹路在光线下显出奇异的走向,像是某种残缺的图谱,“泉州水师的卷宗里,半年前确实有宗无名尸案,尸体捞上来时,手里攥着块漕运衙门的腰牌碎片,当时定的是意外溺亡。”

  他用指尖划过骨片上的裂痕,边缘处有明显的敲击痕迹,像是被人刻意砸过,却又留了半截。“这骨笛没刻完,却被人藏在船板夹层里,要么是死者的遗物,要么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记号。”

  老陈忽然“咦”了一声,从工具箱里翻出个放大镜:“沈大人您看,这内壁的纹路,不是乱刻的。”

  琉璃灯的光透过放大镜,在骨片内壁映出细碎的光斑。那些纹路竟是由无数个极小的“水”字组成,排列成三列,每列末尾都缺了一角,像是被利器凿去了。

  “水……”苏伶仃皱眉,“漕运沉船,本就与水有关,刻这么多‘水’字,是在暗示什么?”

  沈惊鸿忽然想起前日在淮安码头听到的传闻。当地渔民说,十年前那艘沉船上,载着批“见不得光的货”,夜里过淮河时,曾有人听见船上传来笛声,调子哀得很,像是哭丧。

  “拿笔墨来。”他转身走到案前,取过张宣纸,将骨片按在纸上,用朱砂细细拓印。待朱砂干透,纸上显出的纹路愈发清晰,三列“水”字末尾的缺口,恰好组成半个“周”字。

  “周?”苏伶仃的镜片闪了闪,“周显?”

  十年前漕运总督周显被冠以“通敌”罪名处斩,抄家时搜出的“罪证”里,就有艘据说是用来私通敌国的漕船,船号“淮安七号”,正是如今打捞上来的这艘沉船。

  “周显死后,他的族人被流放岭南,去年冬天才遇赦回京,住在南城的破庙里。”沈惊鸿将拓片折好塞进袖袋,“去见见周家的人。”

  南城的破庙早已没了香火,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干草,风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卷着股霉味。

  周显的孙子周明正在劈柴,听见脚步声,手里的斧头猛地顿住。他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短褂,露出的胳膊上有块月牙形的伤疤。

  “镇狱司办案。”苏伶仃亮出令牌,目光落在他胳膊的伤疤上,那形状竟与骨片上的裂痕有几分相似。

  周明攥紧斧头,指节泛白:“我爷爷是被冤枉的,当年的事,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那这个呢?”沈惊鸿取出骨片,在月光下晃了晃。

  周明的脸色瞬间煞白,斧头“当啷”落地。他后退两步撞到草堆,干草簌簌往下掉,露出草堆后的个木箱,箱角锁着把铜锁,锁上刻着朵莲花。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周明的声音发颤,“他当年是爷爷的贴身书吏,沉船那天,他也在船上。官府说他死了,尸首都没捞着,可我娘总说,他还活着。”

  沈惊鸿打开木箱,里面铺着层蓝布,放着支完整的骨笛,还有本线装的账簿。骨笛与沈惊鸿手里的半片严丝合缝,合在一起后,内壁的“水”字组成了完整的三行,末尾的“周”字清晰可见。

  账簿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每行末尾都画着个小记号,有的是莲花,有的是船锚。

  “这是漕运的暗账。”苏伶仃快速翻阅着,“莲花代表正常押运的粮草,船锚……是私货。”

  周明忽然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地面:“沈大人,我父亲留下话,说当年船上根本没有军械,所谓的‘通敌’罪证是假的。他在船板夹层里藏了样东西,能证明爷爷的清白,让我务必找出来。”

  沈惊鸿将合完整的骨笛放到灯下,笛身上的莲花纹与莲心阁的徽记如出一辙。他转动骨笛,笛尾的莲花底座忽然弹开,露出个细小的暗格,里面塞着张卷成细条的羊皮纸。

  羊皮纸展开,上面是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淮河沿岸的十二处暗礁,其中一处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藏甲”二字。

  “藏甲?”苏伶仃的呼吸顿了顿,“难道当年的军械藏在这里?”

  周明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磨损的玉佩,上面刻着“淮安”二字:“我父亲说,若有天能找到骨笛,就去淮河口的老槐树下,找个姓秦的船家,玉佩能当信物。”

  沈惊鸿捏着羊皮纸,上面的墨迹有新有旧,红笔标注的痕迹明显是后来添上去的。“这地图被人动过手脚。”他指尖划过“藏甲”二字,墨迹下隐约透出另一个字的轮廓,像是“粮”。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李三的声音撞破夜色:“沈大人!不好了!淮安码头的老槐树被人烧了,姓秦的船家……死在树底下了!”

  沈惊鸿猛地起身,骨笛在掌心微微震动,像是有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回头看向周明,少年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胳膊上的月牙疤像是在滴血。

  “你父亲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沈惊鸿忽然问。

  周明愣了愣,抬手捂住胳膊:“娘说是小时候被船桨划的……”

  “不对。”苏伶仃凑近看了看,“这伤疤边缘整齐,是利器割的,更像是……某种标记。”

  沈惊鸿将骨笛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骨笛发出声嘶哑的鸣响,像是困在里面的冤魂终于得以喘息。他忽然想起秦风临终前说的话——“淮河水底,有比影阁更可怕的东西”。

  “备船,去淮河口。”沈惊鸿将羊皮纸折好,“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那这水底的东西,咱们是非捞不可了。”

  船行至淮河中游时,起了雾。

  白茫茫的雾气裹着船身,连船头的灯笼都只能照出丈许远。沈惊鸿站在甲板上,骨笛在掌心泛着冷光,隐约能听见水底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叩击船板。

  “沈大人,水下好像有东西!”船夫是个老淮安,手里的篙子突然顿住,脸色发白,“这雾不对劲,是‘鬼缠雾’,十年前沉船那天,也是这样的雾!”

  苏伶仃握紧腰间的匕首,镜片反射着雾中的微光:“李三带的潜水好手已经下水了,按地图上的标记,就在前面那片暗礁区。”

  话音刚落,水下突然传来声惨叫,紧接着是气泡翻涌的声音。雾气里浮出片染血的衣角,正是潜水好手穿的水靠。

  沈惊鸿将骨笛横在唇边,运起狱火之力,猛地吹响。

  骨笛发出声尖锐的鸣响,刺破浓雾,水面竟泛起圈圈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雾气中缓缓浮出个黑影,背对着船头,身形佝偻,手里拿着支与沈惊鸿手中一模一样的骨笛。

  “是你杀了秦船家?”沈惊鸿厉声喝问。

  黑影缓缓转身,脸上蒙着层水草,露出的眼睛浑浊不堪。他举起骨笛,也吹了起来,调子与沈惊鸿的截然不同,凄厉如鬼哭。

  水面剧烈翻涌,数具穿着漕运兵服的尸体浮了上来,脖颈处都有个整齐的切口,与周明胳膊上的伤疤形状一致。

  “这是‘水鬼哨’。”老船夫瘫坐在船板上,声音发抖,“是漕运帮的杀人记号!当年周总督就是被他们诬陷的!”

  黑影吹着骨笛,一步步走向船头,脚下的水面竟如平地般承托着他的身形。沈惊鸿看清他腰间的玉佩,与周明那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淮安”二字已被血浸透。

  “你是周明的父亲?”沈惊鸿的声音沉了下去,“你没死?”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将骨笛指向沈惊鸿,笛身上的莲花纹突然亮起红光。水下传来阵阵轰鸣,暗礁区的水面裂开道缝隙,露出艘半截埋在淤泥里的船,船身上刻着三个字——

  “莲心号”。

  沈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

  莲心阁的船,怎么会沉在淮河底?

  黑影忽然扯掉脸上的水草,露出张布满伤疤的脸,左额角有块月牙形的印记,与周明的伤疤如出一辙。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割了舌头。

  他抬起骨笛,指向“莲心号”,又指向沈惊鸿,最后指向自己的心口,重重地捶了三下。

  苏伶仃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他是在说……莲心号上有真相,有人要他死,而他,是莲心阁的人?”

  黑影用力点头,突然转身跃入水中,骨笛声在水下呜咽着,越来越远。水面的雾气开始消散,露出“莲心号”的船身,甲板上隐约能看见散落的兵器,还有面残破的旗帜,上面绣着半朵莲花。

  沈惊鸿握紧手中的骨笛,笛身传来阵阵温热,像是有血脉在其中流动。他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手记里写过,莲心阁曾有支秘密船队,负责运送被诬陷的忠良之后,船号都以“莲心”开头。

  “下去看看。”沈惊鸿对李三示意,“小心点,这船上的东西,恐怕比影阁的卷宗更要命。”

  李三带着人跳上“莲心号”,撬开船舱的瞬间,倒吸了口凉气。

  舱里堆满了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军械,枪头刻着的不是大胤的火漆,而是北狄的狼头标记。

  而在最里面的木箱上,放着块腰牌,上面刻着个名字——

  赵衍。

  正是半年前“失足”溺亡的那个前漕运帮办。

  沈惊鸿拿起腰牌,背面刻着行小字:“莲心号归,北狄兵至。”

  他忽然明白骨笛上的“水”字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水患,不是漕运,是“水鬼”。

  是那些藏在水里,用莲心阁的船运送敌国军械,却将罪名扣在忠良头上的“水鬼”。

  雾彻底散了,月光照在“莲心号”的甲板上,沈惊鸿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忽然觉得这淮河的水,比镇狱司的悬魂狱还要冷。

  骨笛在掌心轻轻震动,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哭泣。

  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水下还有多少秘密?周明的父亲为什么活着却不敢露面?莲心阁的船为何会沦为运送敌国军械的工具?

  沈惊鸿抬头望向岸边,隐约能看见镇狱司的方向,灯火如豆,却在这无边夜色里,透着不容动摇的光。

  “把这些军械运回镇狱司,严加看管。”他将骨笛收好,“另外,去查赵衍在泉州的所有接触过的人,尤其是……给他验尸的仵作。”

  苏伶仃走到他身边,镜片上映着月光:“你觉得,周明的父亲还会出现吗?”

  “会。”沈惊鸿望着水面,“他留着骨笛,留着地图,就是在等能替他鸣冤的人。现在我们来了。”

  水面再次泛起涟漪,这次却没有尸体浮上来,只有片莲花瓣,顺着水流漂到船头,停在沈惊鸿的脚边。

  像是某种无声的邀约。

  也像是某种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