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死无葬身之地-《妖书诡闻》

  气势箭弩拔张。

  但张月旬没有要动手的想法,从始至终,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彭人种而已。

  她行走江湖多年,岂会不知这刻意犯贱、抢占道德高地、迫使别人动怒大打出手,和没有自知之明的犯贱两者之间的区别?

  彭人种显然是前者,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才不上当呢。

  “哎,不是说饶不了我吗?哪儿呢?这个饶不了我在哪儿呢?”

  张月旬反客为主,蹦豆子似的不停挑衅彭人种。

  彭人种拳头都捏起来了,但还是生气地锤了一把空气,转头让楚侑天给他做主。

  “大人,这妖女这般嚣张,难道您就真的任由她欺辱属下?”

  楚侑天不悦地皱起眉头,“闭嘴,好好带你的路。”

  “大人……”

  彭人种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收到楚侑天眼神的警告,只能哑然。

  可这无法消散的怒气就跟一条毛毛虫似的爬满他全身,又痒又难受。

  巨人山的洞口可算是走到了。

  彭人种说:“高耀祖就在里头,请大人跟属下来。”

  “嗯。”

  踏入山洞的瞬间,张月旬一眼就瞧见持刃把守的士兵,他们将洞口堵得密不透风。

  彭人种轻轻挥手,他们便让开了一条道,潮湿的阴风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

  这气味像是鲜血的铁锈味,又像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气味熏得张月旬只能眯着眼,她抬手扇风,试图将气味驱散。

  往里走,路两侧都有火把照明,即便两侧的大金人密密麻麻地站着,数量多到让人心头发紧,也没挡住火光,反而把洞内照得金光灿灿。

  再往深处走,前方豁然出现一处洞口,一道窄桥悬在半空,连接着对面的黑暗。

  张月旬目光往下一落,心情复杂。

  这底下被数不胜数的大金人填满,它们层层叠叠堆至桥底,金身相互挤压,有的金臂歪斜、金头滚落。

  这桥修得毫无必要,哪怕闭着眼踩着大金人走,都能稳稳当当走到对岸,可偏偏架在这满是金尸的深坑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奢靡。

  “储存了这么多大金人,你们就放在这儿?”

  张月旬的问题,彭人种就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在桥上走着。

  楚侑天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彭人种才回道:“大人放心,不会有盗贼敢来,而且已经有一部分熔化,放在模具里筑成了金砖、金条、金元宝,都运回朝廷了,剩下的这些,也在紧赶慢赶地熔化。”

  彭人种的无视,张月旬没放在心上,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桥对面的高耀祖。

  只不过这高耀祖看着一动不动,着实奇怪。

  隔着一层薄雾,她看不真切,于是加快脚步,一到对面才知这是傀儡术弄出来的稻草人。

  “高耀祖呢?”张月旬揪住彭人种的衣领子,“你耍我们?”

  “是啊,就是耍你们了,又如何呢?”

  彭人种哈哈大笑。

  笑声之外,张月旬隐隐约约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还有甲胄碰撞的脆响。

  “呵,你的人把我们包围了,”张月旬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什么戴罪立功,不过是你骗我们来这的借口,你是想和高耀祖来一招瓮中捉鳖。”

  话音未落,她先发制人,手捅穿了彭人种的胸膛。

  “哈哈哈……”

  彭人种先是低沉发笑,而后放声大笑。

  张月旬抽手,往后退了两步。

  “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不是彭人种,你是高耀祖。你早就杀了彭人种,取而代之。”

  “张家第三十九代传人,有两下子,但你也就只有这两下子。”

  他抬手将她打歪的颧骨掰回原位,摇身一变,变成了高耀祖,胸口的伤也快速愈合。

  高耀祖张开双臂,说:“欢迎你们来到你们的死无葬身之地。”

  张月旬嗤笑一声,小碎步走到李简放身旁,“阿放,他这‘死无葬身之地’好像用得不对啊。”

  见她的关注点居然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高耀祖脸倏地阴沉下来,“也罢,如果你在临死之前耍个嘴皮子,能让你死得瞑目,那我可就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你吗?你最多算个笑话,狗屁不通的笑话。”

  这话,高耀祖非常不乐意听。

  他眯起眼睛,指着张月旬厉声道:“你没资格说我!你一日三餐,不愁吃喝,一年四季皆有绫罗裹身,自然不知民之艰辛的除妖师,今日,我就让你好好看看。”

  说罢,高耀祖周身浓雾暗涌,随着一道刺眼的强光,张月旬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山坡上,往下望是千顷良田,农人如蚁。

  接着场景快速变幻,高耀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看啊,高阳的百姓春耕踏烂泥、夏耘晒脱皮,只为秋来能大丰收。若是遇上干旱、洪涝,一年收成全无,别说掺了糠的粥,连米糠都弄不来果腹。他们寒冬里只能缩在漏风草屋,衣不蔽体,活活冻死、饿死不在少数。”

  最后的场景定在路有冻死骨的画面。

  “看啊,高阳的百姓过得如此凄惨,你们知道吗?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场景再一次动起来,快速变幻——

  酒楼里,一胖子豪横地往桌上放了一小狗来高的金子,喝着上好的琼浆玉液,喝一壶,倒一壶。

  棺材铺里,一妇人给死去的丈夫买了一副金丝楠木棺材,另外吆喝匠人为丈夫打造一身金缕玉衣,七天的吹吹打打后,尸体单独抬去县衙领金子,棺材和金缕玉衣倒是一块下葬。

  大街上,一醉汉搂着酒坛往地上泼,金疙瘩撒得满地滚:“谁捡着算谁的!”见孩童盯着他的玉扳指,他一把扯下扔过去:“拿去!爷有的是钱!”

  ……

  “都看到了吗?是谁给了他们富足的生活,让他们有钱花,有衣穿,有饭吃,再也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种着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田地?是谁让他们可以不劳而获,安心享乐?是我!”

  高耀祖越说,神色越激动,“历朝历代以来,这么多任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却做到了,我就是高阳百姓的神,我功德无量!”

  在他的怒吼之下,黑雾散去。

  一眨眼,他们依然在山洞里。

  “而你们,”高耀祖双眼迸发危险的光,“是我的绊脚石,你们必须死,不然高阳的百姓注定会重新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哇!”

  张月旬拊掌,摇头,“先把杀母之仇安我们头上,行不通现在又给我们扣一顶祸害百姓的帽子,你这脸皮拿去给矮个子当鞋垫子,他们一定能高耸入云,这应当是你生而为人唯一的可取之处。”

  说到这,她“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对,你打从娘胎起你就不是人。畜生只能生出畜生,但你这画皮挺逼真,披上去确实人模人样的。”

  “你住口……”

  张月旬脸色倏地严肃,打断他,“高阳的百姓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谁告诉你的?是你自己痴心妄想吗?一个包子,现在什么价,你清楚吗?”

  高耀祖被她问住了。

  “哦,原来你不知道,”张月旬冷笑,“一个乞丐告诉我,一个包子最少十个金疙瘩。以前包子什么价?一文钱两文钱就能买到。对比一下,涨了多少?”

  “那又如何?他们有用不完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