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解释-《吾骸为舟渡神回》

  当日夜里,白羽哲醒了。

  全蓉城最好的药养了上十天,该醒了。

  刚醒来白羽哲就皱起了眉,太疼了。他的身体,他的脑袋,他的五脏六腑。艰难地转头看了看身侧趴在床边的人。

  极黑的眉毛,壮实的身体,极不雅的睡颜。白羽哲抬起胳膊,想活动一下,微小的声音却惊醒了床边沉睡的少年。

  花妄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还眯着没睡醒的样子,他眨巴眨巴眼睛,见白羽哲已经醒来看着自己,即刻激动万分,弯腰把脸凑到白羽哲面前,道:“白二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醒多久了啊?你醒了怎么也不喊我?饿不饿?能动吗?你看看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白羽哲咽了口唾沫,太久没讲话都快忘了怎么发声。嗓音稍微发哑,问道:“花二公子,我这是在哪?我我兄长呢?他怎么样了?”刚醒来时他恍若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但是现实只比他的梦更加残酷,渐渐凝聚的迷惘和痛苦压的他喘不过气,心脏隐隐作痛。

  花妄几乎蹲到他床上去看他,见他还有力气问一串问题,有些愉快地答道:“这是拾月湾啊,御光君他为了照顾你不眠不休好几天了,所以今天我来替他了,放心吧他好着呢。”

  白羽哲把头转向另一边,好?怎么可能好着,他兄长那么在乎白氏,现在毁于一旦,自己也断了条手臂,如今父亲沦为人质,弟弟满身莫须有的罪名,兄长他内心的痛苦只会远远高于他,身为长兄他还无法表露丝毫……

  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如此灾祸放在他还算顺遂的人生里,是遭受不住的,母亲离去之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加上父亲和兄长爱护的好,这才算是他第一次面对黑暗。无声地淌着眼泪,鼻子堵塞不小心暴露了吸鼻涕的声音,他想用咳嗽声遮掩过去,但是一咳嗽就停不下来了,咳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有人轻轻拍打他的背,递过来一只汤匙,白羽哲努力支起脑袋喝掉汤匙里的液体,感觉喉咙的涩痒得到了缓解,许是因为哭过又咳嗽得尽,白羽哲眼眶通红,鼻尖也微微泛红,垂着眼睛对此人道谢:“多谢。”

  “嗯。”

  此人淡淡回了一个字,白羽哲便睁开了有些红肿的眼睛望向他。

  花袭背着烛火坐在床榻边上,搅拌碗中的汤药,温热的水雾在冬日的冷空气中弥散,显得房间更加冰凉。

  认清是花袭后,他递过来的汤药他便是不再开口去接,置气般扭过头去不理会花袭。

  花袭无奈,他知道他应是与自己怄气,白羽哲出了这么多事都不帮他一把,在风行轩趴了三日差点死在风行轩也不见来看他一眼,但是对于白羽哲此时的别扭,花袭有些开心。

  “今天太晚了,我让花妄明日再知会御光君你醒来了的消息,他知你醒了定是要来看你的。”花袭道。

  白羽哲睁着眼睛不知该作何应答,他怕花袭等不到他回答就离去了,但又不想轻易跟他讲话。

  “你是在怪我吗?”花袭为他擒了擒被角,唤了人来将冷掉的药拿走重新煎。

  白羽哲不语,花袭只当他是默认。其实白羽哲内心现在的复杂程度根本没有太纠结于花袭的事情,有太多更要紧的事情和问题需要去解决,想得头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蕖君,虽然我是有些失望我在百口莫辩之时你却不曾露面为我辩驳一二,但是花家为我们做的太多了,我没有资格去怪你。”白羽哲忍着痛坐起身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但是花袭听完心中却是酸涩,说什么没有资格,到底还是怪自己的。

  “那你好生吃药,我跟你讲讲我为你做的事。”仆人重新煎好了药,花袭抖抖衣袖接过,舀了一汤匙递到白羽哲面前。

  白羽哲看了他一眼,害臊的紧,他个大男人倒不至于醒了还需要人喂药。慌忙接过药碗自己喝来。

  花袭见状,眯起眼睛看着他喝。白羽哲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一碗药,将空掉的碗放在花袭手上。白羽哲指尖无意间碰到花袭手掌,极凉,跟冰块一样。

  “从慕邻镇受伤那日起,我便知行踪暴露了,不便再继续跟着许泊,他们猜我重伤不便行走,那我偏独自一人赶往蓬莱。”花袭讲起他的事情,轻松得仿佛重伤的人不是他似的。

  “但是我还是去晚了,蔚海道长已经死在山贼手里,蹊跷的是,山贼逃亡时总留下些痕迹,韩家的人都不用兵分多路便能一路跟随,想来是山贼中有许洛的人。其目的便是让所有人都目击你与许泊打斗的场景。我怕他调虎离山在蓬莱作祟,便未离开。”花袭说的这些白羽哲都能猜出来,不过这样说起花袭并不是不告而别,他们一直在做同一件事,白羽哲心中好受许多。

  “后来便是如传言那般,韩家遣散了蔚海道长的弟子随从修士,但有一女修的行为举止让人很难不注意,能看出她是有些地位的,且与婧夫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太过频繁。等蓬莱丧事结束后我问了个七旬的老管事才知道,此人是多年前蔚海道长的弟子,宁宗主和仙尊的师妹,百里妃。”听见百里妃白羽哲吃了一惊,望向花袭的眼睛,花袭见他看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她后来留在蓬莱附近一座岛屿,我便跟了过去。我自以为屏蔽掉了自身气息,但是还是被她发现。她知道我一路跟踪她的事情,也未难为我,但是就蓬莱丢失宝物一事也并未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与我讲述了她当年与仙尊和宁宗主的爱恨情仇,其余的是一个字也不松口,后来便是我回到风行轩,待封印大会举行等事宜。几位宗主中毒确实是我的疏忽,对许洛有些大意了,我只当泽夜塔才是重中之重,竟不曾想你会遇到如此险情……”

  “那你是不是又去蓬莱了?”

  “对,百里妃若知她隐瞒的事情导致了她心爱之人死于非命,她此时应会告诉我真相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白羽哲问道:“她心爱之人是仙尊?”

  花袭点点头,“你可曾听闻你舅舅岳宗主的佩剑梦演剑的事情?”

  白羽哲好奇,“有所耳闻,此剑乃一品灵器,被此剑斩杀之人的剑法会即刻复刻在此剑中,当年死于此剑下之人不计其数,甚至有我的母亲……因而鹰来山一战后便由当时的蔚海道长带回洛阳融掉了。”

  “若是我告诉你,此剑并未融掉呢……”

  白羽哲一怔,惊愕地看向花袭,“百里妃前辈亲口说的?”

  花袭默认,继续道:“此剑未融一事,除了仙尊不知情,宁宗主和婧夫人是知道的。但是我没办法将此事宣之于众,因为剑还在许洛手里,我们没有证据,而此时我代表的不再是个人,而是花家,我不能……”

  白羽哲知道他不能让整个花家陪自己冒险,其实他知道花袭并不是一直对自己的死活毫不在乎就已经解开了心结。

  “于是我前往樱山将此事告诉了宁宗主,希望他出面在婧夫人面前将此事暗示一下便可。毕竟如烟前辈是因此剑而去的,那么婧夫人自是明白得此剑者也能使出白家的御雷剑法,虽暂时不能证明就是许洛偷的梦演剑,但也能为白氏争取一定的时间。我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御光君还是……怪我晚了一步。”花袭有些懊悔。

  “云蕖君为了白氏这般用心,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了,对上如此的险恶之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我这条命都是兄长和云蕖君救下的,万不敢说怪你什么。”白羽哲急言道。

  花袭微微一愣,心道“好在花妄将你捡了回来,不然这些怎有机会同你言说。”花袭不免有点开心,白羽哲说他是救命之恩,话本里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想到这里花袭笑得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