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勿失本心-《吾骸为舟渡神回》

  白羽哲穿着银白副道主制服站在朝堂下,看着许洛驳回户部“增征商税”的奏折,转而下令“减免西南灾区三年赋税”,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朝笏。这已是他升任副道主的第三个月,每日参与朝政,见得越多,心头的疑惑就越重——许洛的吃穿用度极俭,御膳房每日只备三菜一汤,与从前传闻中“奢靡无度”的模样判若两人。

  更让他意外的是,今日朝会,竟见到了从南部回来的花妄。昔日那个略显跳脱的花家子弟,如今穿着玄色铠甲,眉宇间满是沉稳,奏报南部平乱之事时条理清晰,俨然一副大将军的模样。而站在文官列里的许泽,依旧温文儒雅,刚上前奏请“增设州县学堂,让寒门子弟也能入学”,许洛竟当场准了,还追加了“拨内库银两修缮旧学堂”的旨意。

  退朝后,白羽哲心绪不宁,独自去了街角的茶寮。刚坐下,就听见邻桌几个酒客在高声议论:“你们还记得当年的白家二公子白羽哲吗?听说他当年杀了仙尊,还练邪术,是个恶鬼似的人物!”

  “可不是嘛!多亏了当今仙尊,才把他收拾了,不然咱们哪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白羽哲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忍不住开口反问:“若是白羽哲是被仙尊污蔑的呢?”

  那几个酒客闻声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污蔑又如何?许洛现在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这就够了!再说了,哪个位高权重的手上是干净的?”

  “你们不在乎真相吗?”白羽哲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眼底翻涌着怒意。

  “真相?”一个满脸通红的大汉拍着桌子大笑,“真相就是当年的权力纷争!跟咱们百姓有什么关系?我当年是司徒家的修士,这几位是韩家的门生,难不成要我们现在为了‘真相’打个你死我活?天下太平,比什么都重要!”

  白羽哲僵在原地,嘴里喃喃重复着“天下太平”,心头像被重锤击中——他一直以为,只要推翻许洛、查清真相,就是对花袭、对兄长、对自己最好的交代,却从未想过,这“国泰民安”的局面,对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群蠢货,懂什么!”一道冷喝突然传来,花妄不知何时站在茶寮门口,一脚将那拍桌子的大汉踹得摔在地上。大汉刚要发怒,抬头见是穿着铠甲的花妄,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作声。

  茶寮里瞬间安静下来,白羽哲看着花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说得没错,天下太平,确实比什么都重要。或许我执着的真相,在百姓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花妄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声音低沉:“你错了。百姓要的是太平,可这不代表真相就该被掩埋。许洛治理国家是没错,但他当年构陷你、打压世家,靠的是阴谋诡计,手上沾的血,一点都不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白羽哲身上:“你以为南部平乱为什么能成?是因为那些被许洛打压的世家子弟,偷偷给我送了粮草和情报——他们不是服许洛,是服这太平日子,却也没忘当年的冤屈。你要查真相,不是为了推翻太平,是为了让那些冤死的人瞑目,让许洛的阴谋不会再重演。”

  白羽哲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松开,心头的迷雾仿佛被拨开。是啊,他要的从来不是颠覆这国泰民安,而是查清花袭和兄长的下落,让许洛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真相不再被掩盖。他抬头看向花妄,眼底的迷茫褪去,多了几分坚定:“我明白了。”

  识海里的相繇也难得没泼冷水,只哼了声:“早该想通了。报仇和护着太平,又不冲突。”

  白羽哲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制服,朝着秘阁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暖得让人安心,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依旧难走,但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既要查清真相、报仇雪恨,也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不让更多人重蹈他的覆辙。

  解开心头的疑惑,细细回想起花妄方才的话,这才心头一震,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铜环——他如今顶着相繇的脸,又换了“姚湘”的身份,花妄是怎么认出来的?他忍不住追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花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当年在万安山,你为了救韩终阳,被玄铁箭射中左肩,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疤。方才你在茶寮里抬手拦我时,我看见你左臂袖口下,露出了那道疤的一角。”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还有,你每次紧张时,都会不自觉地摸锁骨处的东西——从前你摸的是白家的玉佩,现在摸的是那枚铜环,动作一模一样。我一开始只是怀疑,直到方才你为‘白羽哲’争辩时,眼底的怒意和不甘,跟当年分毫不差。”

  白羽哲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下意识的小动作,竟成了暴露身份的关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又摸了摸锁骨上的铜环,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我还以为,这张脸和新身份,能瞒过所有人。”

  “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真正认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