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 他自卑?-《叔能无过》

  阴郁的午后,云层像铅块一样压低了整座城市的天际。言氏总部楼前,原本冷峻静默的黑色大理石广场,如今却被无数摄影机与长焦镜头攻占。

  没有预警,也无通知,仿佛事先约定好似的,各家媒体如潮水般涌至。摄影灯交错闪烁,反射在地面湿润的石砖上,像一片汹涌的光海。

  「隽总,小枫真的已经失联一个月了吗?」

  「请问您有打算出面澄清相关传闻吗?」

  「您是否知情小枫目前的下落?」

  「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小枫被您赶出家门?」

  「请问这是否涉及家产争夺或私生子传闻——?」问题像利箭般射来,一句句比一句更尖锐。言氏保安全数出动,仍无法压制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门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言隽颢戴着一副深色墨镜,裁剪合身的深灰西装裹住他挺拔身形,如刀刻的轮廓在寒光中更显孤绝。他脚步不停,神情毫无波澜,仿佛身处真空状态,与世隔绝。周遭的喧嚣在他眼里如同空气般透明,看没看见都毫无意义。

  随行的保全尽职地隔出一道人墙,护着他穿越人群。记者们被挤得东倒西歪,仍不死心地高喊着那个名字:「小枫——!」

  可他依旧沉默,步履如刃,从容穿过人群,直到那抹冷冽身影消失在总部大门内,连一个皱眉都没留下,镜头里只剩下一片徒劳。

  自从杜轩他们怒气冲冲闯进言正总部之后,各种谣言便如溃堤洪水般蜂拥而至。

  一开始,只是记者假借「校园专题」之名潜入小枫的学校,满口关心地问:「你们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吧?」看似关心,实则探刺消息,试图激起更多内幕。

  随后,网上开始疯传小枫无预警休学的消息,紧接着,有人说他被亲叔叔赶出家门,只因争夺家产;有人说他精神出状况,锁在言邸,各种似是而非的谣言接踵而至。

  外界铺天盖地的谣言和喧嚣,对某大似乎毫无影响,如风过耳边,连尘都不沾。

  隽颢独自坐在办公室,手中是侦探公司传来的照片——小枫与她站在街角,一起买咖啡,一起逛书店,甚至并肩站在月色下,笑得那么灿烂。每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都像颗颗落在他伤口上的盐巴,明知多看,只会更痛,但他像个自虐的病人,一遍遍反复在自己心口上撒盐,最后,蜷伏在角落,孤独地舔着溃烂的伤口

  林大特助办公室里,王凯正紧盯着各个监控画面,查找暗藏在公司里的内奸,目光却全集中在隽颢身上。

  看着隽颢被记者围追堵截、回到办公室后又神情郁郁地翻看照片,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向沙发上的林小宝,低吼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下去?不打算帮帮他?」

  正查找着公文的林小宝,停下手上的动作,摇头,道:「帮不了!」

  「你从小跟隽颢一起长大,天天都在身边,你帮不了?」

  「不是不帮,是没办法。」林小宝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王凯一眼,语气罕见地沉了下来:「那是他心里的坎,我们谁都帮不了。」

  林小宝顿了一下后,「你别看他人前风光,坐拥一切,感情上却是一个自卑的胆小鬼。」

  「他自卑?!」王凯听不下去了,他高富帅还自卑,那这世界的其他男人,都可以去跳楼了。「多少女人倒贴,名车豪宅、权势名望,一样不缺。他还自卑?!」

  「外表看来确实是这样,甚至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可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就只有小枫一个。」林小宝点出了关键,「现在他心中唯一的珍爱,要被人抢走了,他却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时候,他就信心瓦解了……连面对的勇气都没了。」林小宝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凯听到这里,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他这样下去?!」听到林小宝这一番解释,王凯都快急疯了。

  「我要能劝得动,我早就劝了,好吗?没用的!」林小宝摊了摊手,一脸也很头痛的样子。

  「那就没别的方法了?!」王凯绝望地看着他。

  林小宝想了片刻,眼珠一转:「办法还是有的……」

  「快说啊!」王凯急得跳脚。

  「方法一,小枫自己回来。」

  「你说这不是废话吗?!」王凯直接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林小宝耸耸肩,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你问我,我只能实话实说。」

  「那方法二呢?」王凯咬牙问。

  这时,林小宝突然露出一个极其奸诈的笑容,慢吞吞地说:「方法二……把隽颢逼去英国。」

  王凯一愣,随即瞪大眼睛:「谁?!谁能逼得动他?!我现在就去请他来!」

  林小宝抿了口茶,压低声音,慢慢道:「有一个人……肯定可以的。」那奸诈的笑容,像极了要放出什么大招的狐狸。

  隔天,林小宝早早前往百货公司,细心挑选了满满一车精致的礼物,推开每日都满档的工作,偷偷请假,驱车上山,到祖爷爷家里探望孕中的牧华。

  一直公事缠身的他,是得知牧华怀孕后,唯一还没来探望过他的朋友,这份愧疚,林小宝早已放在心里许久,刚好趁此次机会,好好来看一看他。

  李陵领着他,穿过蜿蜒的长廊,来到了后院。当他推开一扇精美的雕花木门,一座古朴雅致的别院映入眼帘,林小宝忍不住惊叹了声,「这庭院也太美了吧!」苑里草木扶疏,流水潺潺,锦石缠道,犹如仙境般清静优美。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窗内传来,「你到现在才来看我!说!该怎么罚你?!」原来是刚睡醒起身的牧华,听到他的声音,从玻璃窗内探出头来。

  「随便你爱怎么罚都可以!」林小宝立刻冲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我就用肉身偿还好了!」

  「肉身偿还?!」江牧华忍不住笑喷。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留在这伺候你,给你做牛做马、陪吃陪笑、捶背倒茶!」林小宝笑嘻嘻地补充,「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想被你那口子五马分尸!」

  「我哪雇得起你林大特助长啊!」

  「江医师,您就发发慈悲,收了我这苦命的小特助吧!」说着,他将堆得比人还高的礼物一件件往江牧华手中塞,「这些都是我从山下千挑万选的奇珍异宝,看在我这份诚意上,就帮帮忙,打个电话给我那位变态老板,说我以后就留在这了!」

  林小宝一本正经地扮演投诚戏码,逗得江牧华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啊,看在你这么会搞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把你收了!哈哈哈!」

  「谢娘娘恩典!」林小宝跪拜作揖。

  「免礼、免礼!」江牧华笑得直不起腰,好久没人逗他开心了。「说着说着,我都饿了!」正要起身找吃的,被林小宝一手给按回位子上。

  「耶!饿了正好。」林小宝一听,立刻打开保温箱,得意道:「这是我亲自订的米其林一星下午茶套餐,特地为你外送到府!你一定吃腻了你家皇帝的满汉全席,咱们今天换个英式风情吧!」

  「我真的得把你收了!你根本是我的知音啊!」江牧华拿起一块司康,咬下第一口时,感动得眼眶发热,「天啊,这也太好吃了!」

  「不只这个!」林小宝一边摆出东西,一边报菜名似地说道:「你爱看的书我带了,孕妇日记本、孕妇枕、胎教影片、还有这个即可拍相机——人生唯一一次怀孕机会,现在不记录,更待何时?」林小宝好像有个小叮当的万能口袋,拿出一大堆牧华自己都想不到的宝贝。

  「我正式下令,从今天起你每周都要给我来一次,我真是爱死你了!」江牧华笑道。

  吃饱喝足后,江牧华开始问起大家的近况。一向被秦云以「安胎」为名软禁在山上的他,最关心的,仍是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孩子。

  江牧华轻轻靠在柔软的孕妇枕上,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小宝,小枫……还好吗?」自从上次小枫来探望他之后,他心里那根弦就一直紧绷着。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总有股不安萦绕心头,像是预感着什么将发生。

  这一问,让原本欢快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林小宝眼神闪烁,像是有所顾忌,张了张嘴却没马上开口。见他欲言又止,江牧华眉头微皱,眼神里掩不住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先别急,也别激动,牧华。小枫现在人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你放心——先听我说完,别让情绪太激动,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小宝贝呢。」林小宝抢先把重点说出来,以免,刺激到牧华。

  「你快说啊!」牧华声音拔高了一些,已顾不得情绪起伏。

  「高家,还有言家那些亲戚,拿到了隽颢和小枫接吻的照片,连手逼迫小枫离开言家……偏偏这时候,有歹徒发现了他的身分,知道他身价不斐,把他绑架到英国。」

  「绑架?!」牧华骤然变色,猛地撑起身子。

  林小宝赶紧上前扶住他,并安抚道,「冷静,冷静,小枫现在真的没事!你别担心!虽然当时惊险,但他自己机灵,后来成功逃出来,歹徒也都已经绳之以法。他现在人在伦敦,找到份稳定的工作,目前生活无虞,真的不用太担心!」林小宝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全讲完了。

  「工作?生活无虞?」牧华皱眉,「小枫为什么需要找工作?既然知道他在哪,为什么不马上接他回来?」

  林小宝苦笑了一下:「这话说来话长。隽颢赶去英国救人的时候,小枫其实已经自己逃出来了……但那帮人没死心,还在暗中监控隽颢和整个言家。小枫不敢打电话、不敢回家,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也只能先求个工作糊口。」

  「既然如此,你们都已经知道他在哪了,为什么还不把他接回来?!」江牧华急问道。

  林小宝叹了一口气,语气低了几分:「这……就是现在问题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