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底牌-《不嫁权相嫁小贩》

  听完宋锦的讲述,巡察使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

  “本官自诩铁面无私,办案公正,对于官官相护的行径更是深恶痛绝。却没想到,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能拿到实在证据,已经是千难万难。”

  接着话锋一转,目光犀利的看着宋锦问道,

  “宋小姐,你就不怕,事后遭人报复?就凭你身边那个粗通拳脚的小妹妹,她能护得住你?”

  宋锦心中感慨,好你个巡察使,疑心真够重的,还在怀疑呢。

  宋锦手里绞着帕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抿了抿唇,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巡察使,

  “卢大人,你可知安北州有多少好男儿战死沙场?他们的妻儿是如何度日的?赵婶靠浆洗过活,即便父亲免去她儿子的束修,娘俩依旧只能勉强糊口。卢大人,你知道我们雅程学馆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吗?”

  “这些孩子的希望,就在一朝科举挣得功名。科举舞弊大行其道,对他们公平吗?宋家阿锦小小女子,不值一提,为求一个公道,万死不辞!”

  宋锦双目赤红,字字泣血,声声诛心。这并未是为了打消巡察使疑心做的戏,而是宋锦前世今生的不甘,为寒门学子不甘,为空有一身才华却报国无门的万千读书人而不甘。

  宋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扎在巡察使身上。

  他身为朝廷命官,天子近臣,他总能洞察人心,看破虚妄的表面,看到那些最肮脏龌龊的真面目,最不堪的交易。可是这一次,他看错了。

  那是一颗求公道的赤诚之心,而它的主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可是巡察使却很高兴,一直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他都快要忘记光明的样子了。

  巡察使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对着宋锦深深一礼,

  “宋小姐大义,是卢某狭隘了。宋小姐有勇有谋,袁大家亲自挑选出来的弟子,果然非常人能比。”

  他突然一礼宋锦躲不过去,生生受了,赶紧回礼,

  “卢大人这都查到了?其实,我也怕死。不过,师父不嫌阿锦愚笨,我怎能堕了他老人家名头?科举舞弊既被我撞破,我便做不到视若无睹。别人无所倚仗只能退缩,我却想赌一把,若袁大家亲传弟子的名头都不能保我一命,那别人更不能硬刚。”

  其实巡察使能查到她这层身份,宋锦一点也不奇怪,以巡察使的手段,估计也查到了她是镖局真正的主人。

  宋锦猜测,这就是巡察使制造今天这场“偶遇”的原因。他想确认,宋锦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少年人的一腔热血?

  这层身份,也是宋锦敢谋划今日这场见面的底牌。

  撞破科举舞弊,寻常女子生怕别人发现,想的是尽量伪装成不知道保命。可是宋锦丝毫不慌,还能用计抓到证据告官。

  所以巡察使才会怀疑,宋锦是受人指使,可如果宋锦本就不是常人呢?

  袁大家独一无二的徒弟,世上唯一的继承人,这层身份就很不寻常了吧?那么宋锦的沉着冷静,宋锦的有勇有谋,宋锦的深藏不露,就变成了本该如此。

  如果她太像寻常闺秀,反而让人猜疑。袁大家的亲传弟子,就这?不会是假冒的吧!

  巡察使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宋小姐,若你没有这层身份,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吗?”

  宋锦低头琢磨了片刻,开口道,

  “自然是不敢的,我若只是个无名小卒,死了连个水花溅不起来。我很怕死的,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大概会在夜深人静时,将那篇科考的文章,扔到县衙大门口,祈祷县令大人能发现。”

  她这么说,是故意的。

  这些天,丐帮弟子不仅盯梢巡察使的手下,还特意散播出去几句话。走在大街小巷,经常会听人议论科举舞弊。

  “哎,兄弟,听说了吗?揭发科举舞弊的,是宋夫子的女儿宋小姐,这小姑娘胆子真大,换做是我,我可不敢。”

  “我也不敢,顶多把证据扔大街上,让大家伙发现闹起来。”

  “我比你厉害,我虽不敢告官,我敢扔县衙啊!让衙役捡到送县令大人面前,至于他敢不敢管,这就不是咱能操心的了。”

  “兄弟你义薄云天啊!”

  “哈哈哈!来来来,咱喝酒!”

  巡察使查此案时,,证据来的太轻易,好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等着他去。是丐帮干的,不过巡察使当然查不到蛛丝马迹。

  但是与宋锦用计抓到证据告官结合起来,巡察使难免联想到背后有人操纵一切,有人想借他的手除掉学政。科举舞弊案变成官场斗法,这就……

  为了不让巡察使误入歧途,宋锦就得给那些太容易到手的证据找个出处。有没有可能,不只宋锦撞破了科举舞弊,而其他人只是不敢直接硬刚,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期待有能力的人发现那些证据?

  巡察使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念叨了一句,

  “大约,是如此。”

  想到宋锦刚才的话,莞尔一笑,

  “宋小姐倒是实诚,也不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由头遮掩,又是‘不敢’又是‘怕死’的。”

  宋锦疑惑又好奇,

  “嗯?什么如此?”

  巡察使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说,宋小姐倒是‘骁勇’,即便不敢告官,也要将证据扔到县衙门口,当真是安北州女子的做派。”

  宋锦撇撇嘴,不赞同道,

  “卢大人,你是想说,我们安北州女子泼辣,不如京城女子温柔知礼数吧!”

  巡察使脸上一红,其实他不觉得女子活泼爽利些有什么不好,不过刚才的确想要用安北州女子泼辣打趣宋锦,被宋锦说破,倒有些不好意思。

  就听宋锦继续说道,

  “并非我们安北州女子不懂礼数,若都如京城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我们安北州的好男儿从不畏死,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可他们也是丈夫,是父亲,是兄长。”

  “他们为国捐躯,家庭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女子身上。她们若都如京城女子那般,一家老小都去喝西北风吗?”

  听她这么说,巡察使一怔。据他调查,宋锦是家中独女,家境优渥。她不曾受过苦,眼中却能见苦难,见不公。

  巡察使看向宋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

  “宋小姐,今日,卢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