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我父亲要见你-《前夫攀高枝另娶,我嫁权臣你哭什么》

  陆婉儿对养父的感情是敬畏中透着一点惧意。

  大多人家皆是如此,父亲这一角色总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平日不出声,一出声绝非好事。

  陆婉儿清楚记得,那晚书房中父亲告诫她,不许她同谢家人往来,说谢容有婚约在身,那么这会儿召她前去所为何事?

  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往戴缨身上看了一眼,眼光流转,对戴缨莞尔一笑,说道:“我父亲要见你,姐姐随我走一趟罢。”

  陆婉儿担心父亲的责问,便把戴缨薅上,真若质问起来,就让戴缨出面,道明她同谢容已解除婚约。

  这样一来,既怪不到她的头上,也怪不到谢容的头上,就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

  戴缨怔了怔,惊惑道:“陆相要见我?”

  这位大人为何要见她?

  适才她在陆老夫人跟前坐着,听见她吩咐仆从,引谢家父子前去见一见,难道谢容在那位大人面前说了什么?

  戴缨心思渐重,烦郁起来,害怕横生枝节,只好随陆婉儿折回寺庙后院。

  几人走到最深处,守门小厮往里报知,不一会儿出来。

  “大人让小娘子进去。”

  陆婉儿转头对戴缨道:“我先进去,一会儿传你,你再进来。”

  戴缨点头,立在外间,谢珍没得传唤,也在外间候着。

  “表姐好本事,今日这一出把咱们都戏耍了,果然‘末业之徒’狡诈。”谢珍侧过头,一双眼狠狠咬着戴缨。

  虽说行商乃末业,可公然呼出便是非常不客气。

  谢珍这副贪婪恶毒的嘴脸一点不输她娘。

  戴缨敛下眼皮,嘴角牵起一抹笑:“末业之徒?劝你这个词莫要乱用,别叫骂到自己身上。”

  “你……”

  谢珍涨红着脸,虽气怔,到底不敢再说,真要追根溯源,她母亲也是末业之徒。

  ……

  禅房里间,窗扇开着……

  屋内萦纡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雨后草木的清香。

  壁面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烟云苍茫,题着万籁俱寂,画下是长案,错落垒着几摞封套好的经卷,经卷旁是一鼎紫铜香炉,白烟中绕着一缕紫调,依依上升。

  地上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砖,靠窗设一张花梨木榻,榻上置小几,几上摆着棋盘,上面散布着黑白子。

  整个禅房器物不多,却件件精雅,风动,窗外的竹叶簌簌响起,破开岑寂。

  天光从格子窗筛进来,凭空剪成斑驳辉动的光影,落在棋盘之上。

  案几边坐着一人,他的手边是一盏白瓷杯温茶,在他右侧的一溜交椅中,坐着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正襟危坐,双手撑于腿上,腰背直起,目光微垂。这人正是谢容。

  而上首之人正是陆婉儿之父,陆铭章。

  陆婉儿上前,福身道:“父亲。”

  陆铭章“嗯”了一声,问道:“谢小大人的婚约解除了?”

  这话看似在问谢容,可陆婉儿知道父亲问的是她,遂点头应是。

  “父亲,那女子同谢家已解了婚契,且有文书,祖母她们都看着……”

  陆铭章眼珠轻斜,淡淡瞥了谢容一眼,再转看向陆婉儿:“解除婚约乃大事,岂能儿戏,仅凭她一女儿家定夺?族中长辈可在场?就算无族中长辈,双亲可有?还有……此事可是你在其中搅和?”

  一连串质问,陆婉儿不能答。

  陆铭章着人探过,那女子家中行商,才来京都不久,同谢容乃表亲。谢家家主谢山曾受过岳家恩惠,这才有了这桩亲事。

  这女子同谢容既是青梅竹马,况且行商的人家,哪个不费尽心力攀结官户?怎会自愿解除婚约。

  稍稍一想便知不合理,其中定有门道,陆铭章以为,应是自己的养女对那女子施压,难说谢家也参与其中。

  不过这一回,陆铭章倒真是想错了陆婉儿,因为她还未来得及出手,戴缨已筹谋了一切。

  陆婉儿有些急了:“此事是她自愿,并无人强迫。”

  说罢,看向一直默不出声的谢容,打算他出言两句,然而他却只是垂首静坐。

  好像无声承认刚才解除婚约只是一场闹剧。

  陆婉儿受不得憋屈,从来只有她让别人受气的份。

  “那女子就在门外,父亲若是不信,召她进来一问便知。”

  陆铭章眉头微凝,还未发话,陆婉儿已掀帘而出,拉了一名女子进来。

  戴缨几乎是被陆婉儿拽进去的。她在外间候立时除了先开始应付两下谢珍,之后便默然静思。

  若那位大人召她进入问话,会问些什么,她又要答些什么,把所有可能在脑子里滚过一遍。

  然而,当她瞥到上首之人时,却怔愕在那里,连礼也忘了行。

  那一双眼不常见,眼皮微薄,带着陷下去的浅褶,克制得近乎无味,透着一股冷清般的寡淡,而眼尾的流线却撇出一刃出挑的弧度。

  不同于昨日锦袍玉带的随性,今日更显端肃。

  陆婉儿养女的身份,戴缨是知道的,但也仅于此,上一世,她的整个世界兜转在后宅,未曾涉及过其他。

  这一刻恍然发现,前一世好似罩在雾中,看不清明,直到这一世,才渐渐云消雾散,人和事在她眼前显现。

  戴缨回过神来,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收敛心神朝上屈膝福身。

  “民女戴缨拜见大人。”

  上首的安静在延长,她本是不紧张的,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中,可这会儿却不得不承认,她心慌了。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这声音同他的样貌一样,淡淡的。

  戴缨不敢,仍立在屋室正中。

  一旁的陆婉儿没瞧出异样,一心只想戴缨快些澄清。

  “缨娘,你说说看,解除婚约可有人逼迫你?”

  “无人逼迫,字字句句出自肺腑。”戴缨便把自己身份低微,不愿玷污谢家门楣的话语再次道出。

  陆铭章往戴缨身上看了一眼,缓缓启口:“门户虽不相当,然,你家于谢家清贫时相助,如今谢家入仕,于恩于义,应诺娶你也算合理。”

  戴缨重整态度,回说道:“大人说得是,只是当初父亲助姑父一家,并非奔着有利可图去的,虽说商人重利,可我父亲看重的是姑父之才,不忍他因钱财之道湮没无闻,盼得是他登阶而上,上效国家,下泽黎庶。”

  戴缨语调越扬越高,基调升华,在她的话语中,戴万昌洗去铜臭,镀上金光,成了慧眼识珠的伯乐。若戴万昌本人在这里,只怕也要拊掌感叹。

  戴缨说着说着发现调起高了,有些降不下来,忙调转话头:“若以恩为挟,反将这份情义看轻,变了味道,大人以为呢?”

  陆婉儿看向戴缨,这女人哪里来的胆,敢反问她父亲。

  陆铭章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余光再次瞥向一侧的谢容。

  那谢家小郎的一双眼自这女子进来后,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再转看屋中这名叫戴缨的女子,双手端持,目光垂敛。

  这时,陆婉儿开口道:“父亲,缨娘已道明事情缘由,可证女儿清白了?也可证谢郎清白了?”

  陆铭章沉出一口气,都说女大不中留,她竟一门心思地想嫁谢家,罢了,罢了……

  “此乃你戴、谢两家之事,料理清楚,莫要牵累旁人。”陆铭章看向从头至尾不声不响的谢容,“谢小大人可有话说?”

  这话是在提醒戴缨和谢容,他二人的纠葛不要影响到陆婉儿。话音中带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戴缨说不清什么滋味,像是羡慕,羡慕狠了,又滋生出一些妒意,同为人父,人家还是没有血缘的养父,却比她那个生父更疼自家闺女。

  谢容当下站起身,向上拱手:“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

  陆铭章点头道:“明白就好,你们都下去罢。”

  戴缨三人应声退下。

  待三人退下后,门帘打起,长安走了进来,目光中透着惊疑:“阿郎,刚才那女子不是……”

  昨日福兴酒楼碰见过,这女子容貌不俗,他便记下了,想不到竟是谢家公子的表亲。

  若非此女在雨停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他必会怀疑,昨日的相遇是有意为之。再观他家阿郎,面目仍是清淡如水,只是搁于案几上的指有一下无一下地点着,然而也就是这一点点异样,叫长安惊诧。

  阿郎身居高位,心绪从不浮于表面。

  一来他的性格使然,是以,明明年岁不老,却总叫人忽略他的真实年纪。

  二来,庙堂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以免旁人看破他的心思,从而有可乘之机。

  当得起一句,重而无形,静而无声,只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