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极慧心者恐伤情-《稗宋反骨仔》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可真是不爽,一个字——如鲠在喉。

  此时再往回想,舅舅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田契,早就想着要拿走田产了吧。

  范希文暗中祈祷,可千万不要想办法让自己白给。

  胡乱擦了几下桌面,舅妈笑盈盈地坐到近前,很有女子气质地用双手捏住抹布。

  “七哥儿,你也知道,我们一家生活艰难,你舅舅他没啥本事,你表哥在城里读书开支也不小。”

  抹布被揉成了一坨。

  “所以这个买田的钱,可能要晚些年生才能给你。”

  说完又眨眼赔笑。

  范希文并未答话,只默默沉思。

  舅妈有些着急。

  “你放心,你舅一定会尽快把钱凑齐。”

  说话间,舅舅也进了屋来,兴许是怕媳妇儿的分量不够。

  “七哥儿放心,不让你吃亏,按每亩十五贯来算。

  你外婆也老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能让她老人家晚年好过些。

  实在不行,你就想着顺带是给她老人家尽孝。”

  来了,逼迫新青年的基本套餐——孝道。

  范希文暗道,要尽孝我有一万种方法,比如把老人家接去别处,用得着这般费劲。

  舅舅在自家媳妇儿的暗示下再说道。

  “其实成都那边来信,是说直接把田产给我,让我不要认你。

  可是我想着总归是一家人,没道理让你遭受这些折磨。”

  “是怕我撕破脸皮吧?”

  他笑容不变,这位舅舅一切都做得挺好,无论是演戏还是计谋,可谓是软硬兼施。

  既用了亲情羁绊来牵制自己这个外侄,又用成都范家来进行威胁。

  但是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蠢材?

  要么拉下脸皮在范希文手中求个恩义,要么直接以范家为靠山,不顾亲情强行霸占,反正田契在他手上,去到官府也占理。

  任哪一条做到极致,范希文都无力反抗的。

  但这两口子偏偏里子面子都想要,又怕得不到,于是才有了这般首鼠两端的丑态。

  七爷最是厌恶蠢人。

  不过舅舅有一句话却是对的,外婆老了。

  此事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可以周旋的余地,毕竟田契已经被对方捏在了手里。

  眨眼做出了决定。

  “其实一家人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孝敬长辈,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如此客气我才会生气。”

  夫妻二人僵硬的脸色瞬间缓解,看来这位外侄大爷是真的有孝道、顾亲情。

  范希文面展桃花。

  “这三亩地便送给舅舅了!”

  夫妻二人神情一震,随即一阵潮红自脖颈升起,眨眼间布满双颊。

  这可是足足四十五贯!

  先前报价时还有所保留,这三亩可是本地上好的水田,至少也可作价六十贯,至少抵得上寻常人家两年不吃不喝的存蓄。

  想不到这位成都来的范公子,竟然大方到了如此地步,赠人数十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叹妹妹死得早了些,若再多几个这样的外侄,老张家祖坟都得炸开。

  二人的表情被七爷尽收眼底,恐怕这夫妻二人还以为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真讨厌自己这个天赋技能,做个糊涂人多好,说不定此时就能在一片家人和睦的氛围中放声哭泣了。

  范希文起身作揖,出门时见那几个夯货脸色奇怪、眼神闪躲。

  丫的,肯定是把自己当成傻波了。

  “收拾行李,今日进城。”

  转身又去到侧屋,老太不在。

  转去院外,老太正给地里拔草,苍老的脊背如弯弓般勾着,隔了十几步远也能清楚瞧见她脸上密布的老人斑。

  “外婆,我该走了。”

  范希文轻声喊道。

  老太停住了动作,茫然地抬头望向外孙。

  范希文又重复了一声,她这才听得真切。

  于是扔掉了手里的杂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她又想拉住外孙的手再说说话,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巴,自骂了一句,赶紧进屋洗手。

  待老太再出门来,发现范希文几人已经在院角的岔路上等着。

  她走到近前,并未伸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位血亲,虽然按照礼法,七郎与自己并无瓜葛。

  浑浊的双眼用力地睁着,努力将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刻在瞳孔里。

  范希文吸了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上前主动用手包住老太干枯的双手。

  “外婆,你老人家千万保重身体,等我发迹回来接你享福。”

  “你过得好就行了,我这老太婆,活不了太多时间。”

  老太双眼朦胧,小声问。

  “他们没为难你吧?”

  范希文摇头,轻声叮嘱。

  “我在你枕头下的床铺草里放了些散碎银子,你有空去做一身热乎点的衣裳。”

  放开了手,范希文与同伴一道越走越远,他知道以老太的性格必然会推脱。

  果不其然,老太在那竹荫下不断喊“如何使得”,直到再也听不真切。

  舅舅奇怪老母亲与外侄之间都说了什么,想了良久,估计是那田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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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他不给我田产也不行的,范家那边不依。”

  老太盯着儿子的眼睛。

  “你没有买?这些年你也该存了一些。”

  舅妈赶紧辩解。

  “不是的,是七郎自行给我们的,他说要让你晚年好过些。”

  老太失望地看着脚尖。

  “反正田契在你手里,你也没想过把田契还给他,恐怕也没想过真的买下来。

  我与你爹一辈子不曾亏欠人,除了你妹妹,如今一辈子的修行断送至此。

  你妹妹给你换来了这个院子这个家,你却要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敲骨吸髓。

  罢了,好自为之吧~”

  明明是朝阳斜挂的时刻,老太却十分疲累,从来精神倍佳的她,这一日却睡了个回笼觉。

  侧房的门外,她的儿子嘀嘀咕咕解释半天,没得到老太的回应。

  只有她儿媳妇最清楚,自家相公所说的外侄如何有钱、如何有孝心、甥舅关系如何扎实,这些都是虚的。

  每年挑到城里卖掉的稻子才是实打实的。

  路上,范希文的状态很好,甚至比在他舅舅家还放松。

  “你可真是个怪哉!”

  老道士对七爷的评价深得向乾与有为的认同。

  怪哉这个词,在蜀地可不是一个纯粹的形容词。

  它既可以指怪物、诡异的物,又可以指不可描述而奇怪的事。

  范希文很喜欢这个词语。

  “走,去会一会那个开山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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