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咱俩挺合适的。别笑，我是认真的。你，你那前夫那个样子，我也看到了，你要是还没对象的话，要不咱俩处着试试？你别多心，就当朋友先处着，合不合适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机会难得，真的，不合适也没关系，你说呢？”贺子铭突然口舌清楚了许多。
江若华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不好判定他究竟是头脑清醒，还是酒后胡说八道，只能含糊应付道：“你喝了多少酒啊？我看你是醉了。不说了，早点休息。不过今天真是谢谢你，这会儿不早了，明天再说。”说着便要挂电话，心想他这会儿说的话，只怕明天酒醒了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要是当了真，反倒尴尬了。
“别，别，别挂电话，小江，我，我是认真的。你别当我醉了。我要不是喝酒了，鼓不起这么大勇气和你说。我这人是这样，这样的事，脸皮薄。可我是认真的。你，你……”贺子铭突然口吃起来。
江若华没接话，静静地听着。夏天的风是温热的，柔软的，拂拂得吹拂着脸颊，路灯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你还在听吗？”
“在听。”
“今天这事确实有点唐突，我也知道你一时间很难决定。要不这样吧，我们明天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好聊一聊，你说呢？”
“好啊。”
贺子铭顿时鼓舞起来：“地点你定吧，我明天正好休息。”
江若华想了想，就算这事没什么指望，也不能失去一个潜在客户，聊一聊总是好的，再说了，肖路的那件事多亏他帮忙，这个人情无论如何都要还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行，明早10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掉电话，她兀自呆站了一会儿，直到肖雨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掌才清醒过来。
“你干嘛呢？给谁打电话？我老远就看见你了。”肖雨好奇道。
江若华连忙换了一副脸色，笑道：“没什么，一个客户，约着明天见面。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刚才爸爸去学校接我，”肖雨答道，“我就搭他的车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江若华顿时把刚才的事都丢在九霄云外，一颗心又悬在喉咙口：“他怎么突然去接你？”
“他说今天没什么事，专程等我下课，我还没下课他就在校门口等着了。本来要带我去吃夜宵的，但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作业要做，就不想去了。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怎么啦？你怎么这么紧张？”
江若华听不得这个名字，这个肖路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到处游荡，他还想干嘛？早前那些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又突然对女儿上心起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事，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有心让孩子别搭理他，又怕她起了疑心，中考在即，她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没什么，就是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工夫。他老婆都病得那么厉害，照理说……你爸要是接你，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快考试了，尽量别在外面吃饭，早点回家好。”
“知道了。回家吧，热得很，楼下蚊子这么多，你站这么久没被咬到吗？我都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江若华这才觉得露在裙子外面的小腿奇痒难耐，连忙回家去了。
打发肖雨睡了之后，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本想开灯，又担心女儿没睡熟，听到了动静又吵醒了，便悄悄拉开窗帘，让月光流进来。
今晚是十五，月色分外明亮，树影照在窗台上，枝枝丫丫看得分明。她叹了口气，虽说这个房子好，但毕竟是租来的，不是自己的家。虽然她着力照管得和家一样，究竟还是少了几分家庭气息。随着时间推移，女儿慢慢接受了这个不完整的家，但在江若华知道，在孩子的心底深处，仍旧希望有个完整的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看见别人一家整整齐齐带娃出门，她就打心眼里羡慕，再一想到女儿，心里便是一沉。这几年的生活这样不稳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有时候闲聊天，她小心试探肖雨对婚姻的态度，但听女儿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婚姻和爱情都失去了信心。
这几年网络上普遍流行“她”力量，张口闭口都是女性可以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自己一个人过更清净。固然这些话有些道理，尤其是对江若华这样的婚姻经历来说，确实还不如不结婚。但她是成年人，且已经经历了一段婚姻，对婚恋有相对成熟的看法，但对肖雨这样的未成年人来说，这样的论调却有可能对她们将来的婚恋态度造成重大影响。这个世界上固然有肖路这样的人渣，但还有更多的正常人。
即便她经历了一段如此糟糕的婚姻，但婚姻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尤其是有肖雨这样一个孩子。
离婚之后，在那些最难的日子里，肖雨是她的负担，但更是支柱。如果不是这个强大的心理支柱在，她早就垮了，对生活举手投降。正因为孩子给了她巨大的心理支持和勇气，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直面困难，一次又一次度过危机。有时候，她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便心怀感激。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男人离婚时会选择钱和房子，而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孩子。
这不只是出于感性，钱和房子代表现在，而孩子代表着希望和未来。从这点来说，女人们才是又感性又理性的动物。她们更看重未来，即便当下难一些，但只要时刻保持着对未来的憧憬，最终还是能离开人生的泥沼。
想到这里，她微笑起来。
但很快，她又陷入另一个问题。贺子铭是合适的人选吗？
她不知道。前车之鉴不远，她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
肖路就像一条阴魂不散的鬣狗，始终跟在她的后面。她想甩掉他，但他们之间还有一条纽带——孩子。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像被热油滚过一般。怨恨、愤怒、恐惧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这个人渣！她咬着牙，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
但随即一个念头倏忽浮现在脑海里，如果要对付肖路，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倒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更没底线，尤其是还有孩子这个羁绊在，她做起事情来放不开手脚，常常感到被动。但贺子铭不一样，他是局外人。有了这个助力，对付起肖路来会不会简单一些？
她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帮手，把这个人渣彻底清除出她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贺子铭循着江若华给的地址到了茶馆，才发现这里竟是自己来过的地方，只是环境变了不少，老板也换了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走进店里，店老板抬起头打了声招呼，他勉强点了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比约定的时间早了5分钟，店里只有他一个顾客，老板走上前来询问喝什么，他随口点了一杯柠檬红茶。
不多时，红茶已经送过来，他呷了一口，皱起眉头：“老板，你这红茶加的不是蜂蜜啊？”
老板忙笑道：“加的是蜂蜜啊。”
“味道不对。”他把红茶往旁边一推，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那两条粗眉都快拧成一个结了。
老板连忙从厨房间拿出一瓶蜂蜜来，送到贺子铭面前：“加的就是这个蜂蜜，菜单上写的啥，我们加的就是啥。”
他听了便不再搭话，只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老板见他无话，便悻悻地走了。
窗外绿树葱茏，前阵子雨水下得勤，那梧桐树干上厚厚地覆了一层青苔，显得愈发青苍，有棵树干拦腰断了一截，露出白色的茬口，那是前几天的强对流天气造成的。
梧桐树上大约栖了几十只知了，此刻正一只赛一只地比赛谁的嗓门大，聒噪得人心烦乱。屋子里冷气开得充足，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不断有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车停在门口，一个女人从后座下来，穿着白色连衣裙，带着口罩，头上还严严实实地带着一顶白色遮阳帽，她挎着一个米白色草编大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对司机晃了晃，说了几句话，那车子随后便开走了。
女人走进店里，一转头，看见贺子铭，这才取下帽子和口罩，露出江若华的脸来。
她莞尔一笑：“你来了。”
贺子铭连忙站起身来笑道：“你包得这么严实，怕我认出你来吗？”
“挺晒的，这太阳。欸，早啊，老板，”她一回头，看见老板若有所思的眼神，笑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老板笑笑：“怎么会呢？今天喝什么？”
江若华看向贺子铭，发现他已经点了一杯饮料，便笑道：“你倒是喝上了，还想问你喝什么。”
贺子铭笑道：“是啊，你点你的。”
见他这样，江若华反倒放下心来，他要是表现得太正式，反倒让她心里有负担，这样也好，像朋友一样处着，合则聚，不合则散，兴许将来还能做朋友。
她点过饮料，走到贺子铭面前，上下扫视了一眼，问道：“你很热吗？怎么出了这么一头的汗？”
贺子铭闻言，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说道：“我也刚到没多久，天太热，出了一身汗。你坐，坐。”一面说，一面取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脸。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一时间，突然一阵尴尬的沉默袭上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睡得好吗？”两人同时开口问道，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还行，呃，你怎么打车来了？”贺子铭总算找到话题问道。
“电动车在你店里，你忘啦？最近不想开车，就叫了辆网约车。”
“你早说啊，我过去接你。”
“骑你那辆摩托车？”江若华翻了个白眼。
贺子铭搔了搔头发：“那车，还在我朋友店门口。我也是打车来的。”话音未落，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把刚才的尴尬冲淡了许多，江若华见他今天穿着蓝色的POLO衫，搭着一条灰色的西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乐福鞋，头上还上了发胶，看起来颇有些成熟男人的风度，和前几次见面的随意打扮大相径庭，看来今天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她对贺子铭不反感，但也谈不上多喜欢。尤其这次的印象让她加强了这个判断。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婚姻中到底有多少真感情？许多人出于需要在一起，更多人是糊里糊涂就在一起了，根本就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有多少婚姻是因为彼此相爱在一起的？更多不过是将就罢了。
但她不讨厌他，她冷静地想道，至少不像涂建明那么讨厌。如果对方真的有意，她是可以接受的。至少贺子铭给她的印象是个热心靠谱的人，当然了，现在谈这些为之尚早，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
想到这里，她笑道：“昨晚你想说啥？”
贺子铭闻言，脸上又显出尴尬的神色。没来由地，江若华把心往下一沉，开始懊恼自己刚才的表达太过直白了些。
果然，贺子铭不自在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放下茶杯干笑道：“昨晚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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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华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不好判定他究竟是头脑清醒，还是酒后胡说八道，只能含糊应付道：“你喝了多少酒啊？我看你是醉了。不说了，早点休息。不过今天真是谢谢你，这会儿不早了，明天再说。”说着便要挂电话，心想他这会儿说的话，只怕明天酒醒了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要是当了真，反倒尴尬了。
“别，别，别挂电话，小江，我，我是认真的。你别当我醉了。我要不是喝酒了，鼓不起这么大勇气和你说。我这人是这样，这样的事，脸皮薄。可我是认真的。你，你……”贺子铭突然口吃起来。
江若华没接话，静静地听着。夏天的风是温热的，柔软的，拂拂得吹拂着脸颊，路灯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你还在听吗？”
“在听。”
“今天这事确实有点唐突，我也知道你一时间很难决定。要不这样吧，我们明天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好聊一聊，你说呢？”
“好啊。”
贺子铭顿时鼓舞起来：“地点你定吧，我明天正好休息。”
江若华想了想，就算这事没什么指望，也不能失去一个潜在客户，聊一聊总是好的，再说了，肖路的那件事多亏他帮忙，这个人情无论如何都要还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行，明早10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掉电话，她兀自呆站了一会儿，直到肖雨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掌才清醒过来。
“你干嘛呢？给谁打电话？我老远就看见你了。”肖雨好奇道。
江若华连忙换了一副脸色，笑道：“没什么，一个客户，约着明天见面。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刚才爸爸去学校接我，”肖雨答道，“我就搭他的车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江若华顿时把刚才的事都丢在九霄云外，一颗心又悬在喉咙口：“他怎么突然去接你？”
“他说今天没什么事，专程等我下课，我还没下课他就在校门口等着了。本来要带我去吃夜宵的，但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作业要做，就不想去了。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怎么啦？你怎么这么紧张？”
江若华听不得这个名字，这个肖路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到处游荡，他还想干嘛？早前那些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又突然对女儿上心起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事，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有心让孩子别搭理他，又怕她起了疑心，中考在即，她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没什么，就是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工夫。他老婆都病得那么厉害，照理说……你爸要是接你，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快考试了，尽量别在外面吃饭，早点回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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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见别人一家整整齐齐带娃出门，她就打心眼里羡慕，再一想到女儿，心里便是一沉。这几年的生活这样不稳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有时候闲聊天，她小心试探肖雨对婚姻的态度，但听女儿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婚姻和爱情都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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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红茶已经送过来，他呷了一口，皱起眉头：“老板，你这红茶加的不是蜂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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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对。”他把红茶往旁边一推，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那两条粗眉都快拧成一个结了。
老板连忙从厨房间拿出一瓶蜂蜜来，送到贺子铭面前：“加的就是这个蜂蜜，菜单上写的啥，我们加的就是啥。”
他听了便不再搭话，只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老板见他无话，便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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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进店里，一转头，看见贺子铭，这才取下帽子和口罩，露出江若华的脸来。
她莞尔一笑：“你来了。”
贺子铭连忙站起身来笑道：“你包得这么严实，怕我认出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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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华看向贺子铭，发现他已经点了一杯饮料，便笑道：“你倒是喝上了，还想问你喝什么。”
贺子铭笑道：“是啊，你点你的。”
见他这样，江若华反倒放下心来，他要是表现得太正式，反倒让她心里有负担，这样也好，像朋友一样处着，合则聚，不合则散，兴许将来还能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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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铭闻言，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说道：“我也刚到没多久，天太热，出了一身汗。你坐，坐。”一面说，一面取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脸。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一时间，突然一阵尴尬的沉默袭上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睡得好吗？”两人同时开口问道，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还行，呃，你怎么打车来了？”贺子铭总算找到话题问道。
“电动车在你店里，你忘啦？最近不想开车，就叫了辆网约车。”
“你早说啊，我过去接你。”
“骑你那辆摩托车？”江若华翻了个白眼。
贺子铭搔了搔头发：“那车，还在我朋友店门口。我也是打车来的。”话音未落，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把刚才的尴尬冲淡了许多，江若华见他今天穿着蓝色的POLO衫，搭着一条灰色的西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乐福鞋，头上还上了发胶，看起来颇有些成熟男人的风度，和前几次见面的随意打扮大相径庭，看来今天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她对贺子铭不反感，但也谈不上多喜欢。尤其这次的印象让她加强了这个判断。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婚姻中到底有多少真感情？许多人出于需要在一起，更多人是糊里糊涂就在一起了，根本就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有多少婚姻是因为彼此相爱在一起的？更多不过是将就罢了。
但她不讨厌他，她冷静地想道，至少不像涂建明那么讨厌。如果对方真的有意，她是可以接受的。至少贺子铭给她的印象是个热心靠谱的人，当然了，现在谈这些为之尚早，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
想到这里，她笑道：“昨晚你想说啥？”
贺子铭闻言，脸上又显出尴尬的神色。没来由地，江若华把心往下一沉，开始懊恼自己刚才的表达太过直白了些。
果然，贺子铭不自在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放下茶杯干笑道：“昨晚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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