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泰拉危机--死罪可免-《战锤:以涅槃之名》

  “我看到了!”

  “我看到它了!”

  “那双眼睛……咳咳……那双……”

  “淡青蓝色的,泛着死白的……咳咳……一双像蛇一样的眼睛!”

  ——————

  对于有些人来说,牧狼神如今的春风得意并不符合他们的期望。

  当然,若是战帅一败涂地,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话,那么潜伏在阴影中的眼睛同样不会对此感到满意。

  对于这些人,或者【它们】来说,唯有两败涂地,血流成河的现实宇宙,才是值得歌颂的美好乌托邦:倘若和平与团结不幸成为了银河中的主题,那它们也不介意在阴影中伸出无形的手,拨乱反正。

  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更喜欢差遣那些得力且狂妄的干将,去替它们完成足以令千万人哀嚎的转折点。

  也许是一声枪响,也许是一杯毒药,又或者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意外和巧合:人类的团结往往比想象中的更脆弱,只需要给予他们一个听上去合理的借口,任何人都不介意向同胞举起屠刀。

  一颗子弹就能唤起一场战争。

  一杯毒药可以推翻一个王朝。

  一次意外可以颠覆一轮盛世。

  而既然如此:用一枚意料之外的炮弹去推翻一个帝国,便也并非不能理解。

  这并非是蓄意的作恶。

  这只是让山阵号上,那两个虽然早已将彼此视作仇瞅,却仍要强装笑,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团结模样的虚伪之人,露出他们本来的真面目而已。

  团结与和平皆是虚妄。

  唯有战争与竞争,才是能让人类与银河真正伟大的唯一正途。

  现在,他将亲手确保这一切。

  “……”

  在漆黑一片的兜帽阴影下,一双淡青蓝色的眼睛满意的注视着他的成果。

  而在他前方,则是足以令任何一名欧姆尼赛亚信徒陷入癫狂的场景:只见一门隶属于复仇之魂号的重型宏炮,此时正淹没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蒸腾的雾气与散发着高温的泡管无不说明,它刚刚发射出去了一枚致命的死神。

  而这枚炮弹,即将比它所有的兄弟姐妹杀死更多的生命。

  但真正诡异的是,这台体积如同建筑物般庞大,需要成千上百名健壮的工人使用龙门架、起重机、电力缆线和疏通管道才能勉强驱使的太空巨兽,此时其身旁却没有任何服侍和驱使它的人。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条如蟒蛇般粗壮的淡蓝色脉络,它们像是电线,又像是某种灵能力量实质化后形成的元素,分为了数千条大小不一的支脉,如藤蔓般攀附在了眼前这台重型宏炮上,驱使其运转。

  而在这头战争巨兽发出了它震天动地的怒吼后,兜帽下的人影上前一步,向前方的虚空伸出自己的手,伴随着其掌心处的空间逐渐虚化、扭曲,一条条粗壮的蓝色麦脉络便温顺地被卷入其中,眨眼间,宏炮的身上便已经空无一物。

  若非高温和烟尘尚未散去,它看起来与周围的兄弟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炽热到足以烫坏阿斯塔特的钢铁皮肤的高温中,这兜帽下的人影却丝毫都不受其影响,他只是一边慢条斯理做着所有善后的工作,一边用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既不像老人也不像孩童的古怪声音默默的低语着只有他知道的祷文。

  “哦,命运。”

  “如同月亮变幻无常。”

  “福兮福兮,祸之所倚。”

  “千回百转,恶毒凶残。”

  “祈愿徒劳,万物皆虚。”

  “唯有圣……”

  “砰!”

  在最关键的一句话被说出来前,趁着吱吱作响的蒸汽声作为掩护,一枚爆弹从角落中钻出,迅速扑向了它的猎物。

  “……”

  那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但当爆弹扑向他的后脑的时候,兜帽下的人影却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浮动着,仿佛他并不存在于现实的宇宙之中:爆弹穿行而过,在另一侧的墙壁上留下了漆黑的凹痕。

  而再次恢复了实体的身影,这才悠哉游伤的望向了那个试图杀死他的角落。

  “……啧!”

  在一个刁钻的,只有最老练的战士才能够找出来的狙击点内,一脸狰狞的群鸦王子收回了尚有余震的手枪。

  赛维塔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家伙绝对不正常:他刚才的那一枪根本不可能打偏。

  既然如此……

  赛维塔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了放在旁边的动力长戟,跳出藏身地,在一片灰暗的长廊中,向着猎物扑去,像是一场不可阻挡的深蓝色风暴。

  群鸦王子很清楚刚才发射出去的那枚炮弹意味着什么事情:既然他没来得及在事态发生前阻止,那么他就必须在这里,将这名凶手绳之以法。

  在因为过度地堆积物资而显得狭窄的走廊内部,赛维塔却能像舞者般保持行云流水般的移动,眨眼间便冲到对手的面前,角度刁钻而不失谨慎,他注意到了对方似乎拿到出了什么武器,那是一种奇怪到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东西。

  但这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动力长戟发出轰鸣的响声,却依旧被淹没在蒸汽刺耳的高声调里:在浓密的白色迷雾中,他们像是在上演一场沉默的哑戏。

  蛇形的刀刃快若闪电,赛维塔成功占据了他最喜欢的一个角度: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够挡住如此完美的一击。

  当然:是迄今为止。

  当那柄叫不上来的武器轻描淡写的格挡住了他的全力一击时,群鸦王子就意识到情况远远超过了自己掌控:而他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面露惊愕的发现,眼前的对手已经动了起来。

  兜帽下的阴影翻滚,躲避了进攻,优美的格挡住群鸦王子刺出的死神,而后又以牙还牙,凑近到了赛维塔的面前,利刃的锋芒照亮了后者瞳孔中残余的惊讶。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发生在一个瞬间里:一个赛维塔甚至来不及抽回他的刀刃的瞬间。

  太快了,太完美了……

  这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在这家伙的面前,赛维塔就像是个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孩子般笨拙。

  在他的身体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痛就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赛维塔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却并没有失去力量:作为在诺斯特拉莫长大的野孩子,他早就适应了比这更严重的疼痛。

  即便肠子流淌一地,也不会影响到群鸦王子的敏捷。

  刚刚砸落在地上,赛维塔便迅速地翻滚移动,顾不上灰尘渗入伤口,让他疼的快要晕了过去:如此强悍的生命力显然让他的对手感到意外在对方犹豫的功夫,群鸦王子已经退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

  但这并未让他感到轻松。

  赛维塔捂着伤口,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地流逝,鲜血从他的牙齿间涌出,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

  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他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在与什么为敌。

  如此强大的力量,哪怕是阿斯塔特中的最强之人也绝无可能达到:能够拥有这般力的人形生物,只有一种。

  “原体?”

  群鸦王子不可置信地低语。

  他在与一个原体为敌?

  一个原体,在炮击泰拉,想要陷害牧狼神和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这……这……

  即便聪慧如赛维塔,在如此可怕的事实面前也不由得大脑宕机,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即便身旁包裹着吱吱作响的高温蒸汽,那兜帽下的敏锐听力依旧听到群鸦王子在说什么。

  他的杀意变得很明显。

  “该死的……”

  赛维塔强撑着站起身子,已经没有了继续打斗下去的意图。

  他又不是西吉斯蒙德那个疯子。

  他得活下去。

  先不说别的:把第八军团留给康拉德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感到乐观的未来。

  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对手:他的速度比白色伤疤的摩托还要快,赛维塔不得不紧急地思考一下对策。

  然后,他稍微弯出身子,在强烈的疼痛中榨取出了最后的力量,手中的动力长戟闪烁着寒光,伴随着一声怒喝,如利箭般发射了出去。

  而他的对手根本没有躲避,他的身影再次如镜像般扭曲,动力戟穿行而过,无力的掉落在了更后方的土地上:兜帽下的目光瞥了一眼被扔出的武器,显然对于群鸦王子的自废武功感到困惑,虽然这并没有让他停下前来取其性命的脚步。

  可惜,没机会了。

  赛维塔咧起了嘴角,尽管还在止不住地咳着血,但他依旧畅快的大笑:他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群鸦王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

  他有一个可靠的、勤劳的、厉害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爱他的,姑妈。

  右手腕上,紧紧缠绕着皮肤的手环被雕刻成了一条狡黠的银色小蛇,但随着赛维塔在心中的默念,一股银白色的光芒眨眼间就让群鸦王子的全身吞噬,紧接着,在对手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赛维塔向这个本可以杀死他的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在那柄说不上来名字的奇怪武器挥向他脖子的前一秒,失重感成功地捕捉到了群鸦王子,将他拖入到光怪陆离的通道。

  通道并不长,在赛维塔来不及下次呼吸之前,他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而面前的场景,也已经从那双阴冷的瞳孔变成了拉纳满是担忧的脸。

  “咳……咳……”

  刚砸落在地上,赛维塔便不顾他仍在流血的胸口和浑身上下骨折般的疼痛,还有身旁之人的惊呼:他抓住了拉纳的手,想要立刻将他看到东西都说出来,但刚一开口,肺管里先涌上的却是鲜血。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这才意识到那道伤口到底有多重。

  原体在上,他之前从未伤的这么重过。

  群鸦王子听到了有人在大喊,在呼叫医生和援助,他感受有人抓住自己的手,先是拉纳,然后是考斯韦恩,接着好像是盖奇或者科拉克斯,亦或是其他人。

  他看到了许多张脸,圣吉列斯、福格瑞姆还有荷鲁斯,他们通通围绕着他身旁,或是担忧,或者探究,直到赛维塔终于能够勉强发出声音:他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前来治疗的医护人员,然后抓住了不知道是谁的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挣扎着挤出他看到的一切。

  那个人,那双眼睛,那场战斗。

  他能感受到,伴随着他讲述,周围的嘈杂正逐渐落幕,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

  被紧紧抓住手臂的牧狼神面色黝黑,眉头挤在了一起,怒火于心中酝酿。

  而拉纳则在另一侧,一边紧盯着医护人员给群鸦王子疗伤,一边用戒备的目光看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摩根的禁卫总管还记得赛维塔当时都跟他说过什么,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弋,寻找着名为阿尔法瑞斯的原体。

  他找到了。

  他看到了那面色苍白的九头蛇,此时正让自己的头颅低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

  阿尔法瑞斯,现在,很是愤怒。

  ——————

  “所以,荷鲁斯的意思是,是有第三方想要破坏他与泰拉之间的关系?”

  在掌印者苍老的强调中,能够听到一丝太过明显的疲惫。

  “不是荷鲁斯。”

  站在他身后的禁军守卫低下了头。

  “是哈德良士官,我们派去复仇之魂号上负责监督荷鲁斯和其他原体的卫士,他刚刚传回了准确信息:第八军团的赛维塔在一台被确定过刚刚完成开火的宏炮旁边,与一名神秘人士交手,并迅速被打成重伤,通过第二军团的基因原体给予的灵能仪器,勉强逃回到了上层甲板。”

  “赛维塔?”

  掌印者知道这个名字。

  “你确定他是被打伤的?”

  这句话的暗中含义再明显不过。

  炮弹刚刚发射出去的,赛维塔就被打成了重伤,难免有些太巧了:考虑到炮弹发射时他不在任何人的视野内,这有可能会是个看起来足以以假乱真的苦肉计。

  禁军自然能听懂这个意思。

  于是他抬起头,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向了掌印者。

  “大人。”

  “复仇之魂号上是有监控的。”

  “虽然只在部分地区部署,没有拍摄到真正行凶者的模样,但他们的确拍摄到了赛维塔的行踪,通过拍摄地点以及炮弹发射的时间来计算,赛维塔没有作案时机:他是在炮击发生后才赶过去的。”

  “……”

  马卡多捏了下眉心。

  看来他最近的确忙坏了,接二连三的黑天鹅事件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钝: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另外。”

  禁军顿了顿。

  “荷鲁斯愿意为他担保。”

  “荷鲁斯?”

  马卡多笑了一下。

  “他自己都没有洗清嫌疑。”

  “战帅的原话是: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可能的嫌疑人之一,但赛维塔本身与这件事情毫无关心:他是在尽一位帝国战士追查敌人的职责。”

  “他倒是豁达。”

  掌印者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荷鲁斯依旧在坚持自己是无罪的么?”

  “没有直接证据的表示,牧狼神亲口下达了炮击泰拉的命令。”

  “而且哈德良也跟我保证:自从荷鲁斯离开山阵号后,他便一直跟在其左右,从未发现他有任何问题。”

  “意料之内。”

  马卡多咳嗽了一下。

  “除非他已经疯了,否则荷鲁斯现在没有任何进攻泰拉的理由:山阵号就在复仇之魂的旁边,多恩可不会因为与他的情谊就原谅叛逆之举。”

  然后,掌印者转过头来,看向了低头保持着沉默的银甲禁军。

  “那么,内廷那边情况如何?”

  “总体还算可控。”

  禁军迟疑了一下。

  “部分人坚持要求惩戒荷鲁斯,但帝皇在临行前给予了我们绝对的权力,并要求皇宫内的队伍必须听从您的命令,所以他们暂时也只能表达自己的不满:可请恕我直言,掌印者阁下,这件事情不能……”

  “我知道。”

  马卡多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

  帝皇派出的这五十名禁军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马卡多的期待。

  凭借着更理性的态度,和人类之主临行前给予的绝对权力,他们居然真的帮住马卡多成功弹压了泰拉被炮击后,几乎陷入癫狂的皇宫守卫们。

  说真的,即便这是帝皇拍着胸脯保证的摩根严选,有些太过夸张了:掌印者甚至不得不怀疑蜘蛛女皇在此过程中,是不是动用了类似于亚空间的某种力量。

  还是说,他和尔达之间的基因差距之大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

  他居然还有点儿骄傲。

  不过,即便再理性的禁军,也不是任有掌印者揉捏搓扁的面团:泰拉皇宫被炮击的事实足以令这些黄金武士们陷入疯狂,即便是更特殊的,更冷静一点的,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弃复仇。

  将荷鲁斯,甚至是所有的原体和军团特使从复仇之魂号上扣下,一一审问以追查敢于亵渎皇宫的真凶,已经是这些人相对温和的呼声了:渴望直接将牧狼神软禁甚至定罪的声音也不是没有。

  不仅仅是内廷,在同样得知消息的高领主议会和帝国元老院里,要求报复的声音也根本抑制不住:尽管出于掌印者的权威,大多数人还不敢说些什么,但他们显然无法接受泰拉的神圣被打破后,最可疑的凶手还能全身而退的事态发展。

  当然,元老院也会如此愤怒的原因和禁军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有着更现实的考虑。

  无论外人如何看待战帅纠集各国,提兵上洛的举动,但不可否认的是,牧狼神此举的确从根本上,撼动了神圣泰拉本就日渐衰退的权威:他真正让人们意识到了帝国是存在第二个权力中心的,而且这个权力中心的威势要更胜一筹。

  尽管早在乌兰诺分封后,泰拉实际上就已经无法管辖整个银河,但是在人们的常规印象中,高领主议会依旧是整个人类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核心:而与各个基因原体只能在自己的封国内呼风唤雨。

  直到今天,牧狼神用他的举措打破了所有人的思维烙印,人们第一次意识到帝国战帅所拥有的权力,意识到了并非只有高领主议会站在仅次于帝皇的权力巅峰:他们总会有第二个选择。

  而这位新的主子,看起来远远要比那些泰拉人更加慷慨。

  对于泰拉来说,发展到这一步,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而倘若复仇之魂号在炮击泰拉后仍能够全身而退的话,那高领主们也就不用想着统御银河的事情了,没人会敬重如此软弱的中央权威。

  所以,战帅必须受到惩戒:无论他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这是所有人公认的底线。

  但问题是:怎么惩戒?

  又要惩戒到哪一种地步?

  软禁?扣押?判罚?再猛烈的呼声也终究只是呼声而已,而掌印者的职位与帝皇临行前留下的命令,足以让马卡多以一己之力镇压下所有的呼声。

  但同样的,他也要尽一己之力,扛下这件事情带来的所有压力。

  掌印者同样在左右为难。

  他知道,这件事情极大概率不是荷鲁斯做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毫无理由,也是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条件:早在战帅的旗舰刚刚驶进太阳系的时候,绝对忠诚于掌印者的特工就已经混了上去。

  马卡多早已知晓,荷鲁斯身边总共只有三名影月苍狼,这还要算上他悄悄派往火星的马洛赫斯特:没错,掌印者知道战帅与铸造将军的小动作,但卡尔博哈尔的反意早已昭然若揭,也无需去阻止。

  除此之外,复仇之魂号上仅保留着能够维系日常运转的最低限度人员,所有的作战人员都没有随行,炮弹也尽数被封存,仅保留预防作战的最低额度:在很多时候,荷鲁斯甚至需要随行的太空野狼和他的客人们帮助维系其舰船的运转。

  牧狼神的行事如此夸张,就是为了防止在上洛过程中会发生任何意外。

  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马卡多比任何人清楚,战帅在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他也隐约能猜到,在背后真正促成了这件惨案的人到底是谁。

  但这又如何:即便知晓答案,即便强权有掌印者,也不可能实事求是的,就这么轻轻饶过了战帅。

  人们需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泰拉需要的也不是这个答案。

  总要有人,为掌印者面前正熊熊燃烧的这一切,付出代价。

  荷鲁斯是最好的人选。

  也是唯一的人选。

  “……”

  马卡多听到了自己的叹息,但他淹没在了火光与呼喊声中。

  掌印者抬起了头,看清了自己前方足以令任何人心肺骤停的一幕。

  土地在燃烧,荣耀在哭泣,由回火的精金和陶钢锻造而成的英雄雕像,或是被粗暴的撕成了碎片,或是被滚滚的浓烟给泼染上了漆黑的狰狞。

  在宏伟道路的两旁,尽是哭泣哀痛的回响,朝圣者们的尸体此起彼伏,堆砌在数千名早已离去的,最伟大的人类英雄雕像的脚边:它们注视着这一切,无尘的瞳孔上流淌着血色的泪滴。

  永恒之门。

  皇宫的正厅,英雄长廊的尽头,通往帝皇居所的最后一道关卡,一切朝圣者的人生道路的尽头,每一位英勇无畏的战士梦想能够于死后长眠的圣所,它的存在甚至比泰拉元老院乃至皇宫内廷本身,就更能证明帝皇于银河苍生心中的无上地位。

  但此时此刻,它正熊熊燃烧。

  复仇之魂的炮火没有命中别处,而是正命中了区分皇宫内廷与俗世众生的最后一道阻碍,足足有一公里宽,且雕刻着大远征中每一位英雄之名的永恒之门,成为了这场炮击下唯一的受害者。

  悬挂在门前,铭记着数千位最伟大英雄之名的横幅,在火光与冲击波的双重摧毁下已不复存在,守备于此的禁军和凡人精锐们身受重伤,怒火中烧,还有数万名朝拜至此的虔诚之人,此刻正在烈火中哀嚎,祈求他们的帝皇能降下奇迹。

  但银河没有奇迹。

  当掌印者终于处理完了他手头上最紧急的事态,行色匆匆的来到了永恒之门的废墟前时,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更糟糕一些:帝国的荣耀圣所已经几近被彻底摧毁,仿佛是有人有意为之。

  若是炮弹的落点再往前些,恐怕就连皇宫大门本身也会受到波及:马卡多都不敢想象他身后这扇雕刻着帝皇本人形象的大门被击毁的场景,而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令他心神不宁了。

  幸好,幸好毁灭的火光最终还是止步于大门前方的不远处。

  不幸中的万幸吧。

  掌印者叹了口气:他今天叹的气比过去十年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甚至没有精力自我安慰:大门本身未受到波及又如何?前方正熊熊燃烧的荣耀之道已经足以将事态推向绝路了。

  他该如何处理后续?

  扣押战帅?

  还是问罪?

  这个听起来很简单的问题,如重锤般撞击着马卡多的脑袋。

  不,他现在甚至还无法确定荷鲁斯到底愿不愿意配合他。

  该死的……

  为什么这些原体都这么不省事:先是马格努斯,再是荷鲁斯。

  然后又该是谁……

  “大人。”

  禁军走到他的身后,马卡多能听出声音中有着被竭力压制下去的怒火。

  “复仇之魂号发来通讯。”

  “说。”

  “荷鲁斯同意了您的要求,他表示自己会卸下任何武装,也不携带任何武装侍从,再次前往山阵号与您见面:但他希望原体和军团使节们能够随行,也希望多恩能够继续作为监督员存在。”

  “合理的要求。”

  掌印者优先意外。

  “我还以为他会犹豫一阵子呢。”

  “事实上……”

  禁军犹豫了,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接下来一句话。

  “牧狼神的态度并不紧张,反而更……”

  “更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禁军摇了摇头。

  “应该是……更从容?”

  “从容?”

  掌印者笑了一下。

  “真有意思。”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原体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从容。”

  “谁?”

  “……”

  马卡多没有回应禁军,他只是默默的看向了自己左边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尊并不算古老的雕像幸运地躲过了这颗炮弹的威力:它是一尊高约十米的巨像,能够清晰的看出来雕刻的是一名阿斯塔特战士,身披披风,一手持着宝剑插入地面,一手持着巨盾,如同奉帝皇之令守卫皇宫大门的勇士。

  虽然在这尊雕像的旁边,并没有雕刻有任何标注军团的字样,但通过其简朴盔甲上剑与翼的标志,咆哮雄狮的肩甲,还有那几乎标志性的翼盔,任谁都会知道这位无名之士代表了哪个军团:究竟是哪位原体的子嗣有如此荣耀,在无人在意处,默默守护着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切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马卡多走了上去,他发现这座雕像没有在炮击中受到任何的影响:与它处于差不多同一位置的雕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波及,唯有它依旧亮洁如新。

  “但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这份谨慎和从容都远远胜过了所有人。”

  掌印者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去:揭破了这个奇迹。

  直接掌印者的触摸,一层银白色的虚影渐渐浮现了出来,它包裹住这座雕像,保护着它不受外界的侵扰:没人知道它已经尽职尽责的运行了多少年。

  “……”

  马卡多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在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们两个这般团结呢:这般为彼此思考?”

  “……”

  掌印者摇了摇头,没有指望答案。

  “罢了,走吧。”

  “去山阵号。”

  “我想我已经知道,我们到底该怎么处置我们犯下大错的战帅了。”

  禁军的目光看了过来。

  “您……有想法了?”

  而马卡多只是微笑。

  “死罪可免,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