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汴京诡案手札》

  蒙面人和弓箭手是分两个方向撤离的。

  徐靖命下属追踪弓箭手,自己紧随江溪云而去。

  看到江溪云展现出的,那般出神入化的轻功造诣,心中的巨石稍稍回落。

  没想到,这姑娘身边还有这等能人。

  在他看来,此举太过冒险。

  衢州是他的地盘,他有很多渠道可以打听这个九爷的身份。

  但不可否认此计收效最快,只是会将林知夏置置于危险之中。

  她明明毫无武艺,却不惧怕危险,这让徐靖更决心要护其周全。

  徐靖心绪翻涌,脚下却未停半步,从午后直追至天黑。

  而阿山和江白已进了衢州城。

  阿山时刻谨记着林知夏的叮嘱,没有向江白吐露真实身份。

  哪怕江白言辞恳切,说他想帮忙,阿山也以“家务事”为由婉拒。

  入城后二人就分开了。

  阿山的一系列反应令江白确信自己未被怀疑。

  他回了自己做事的布行。

  江白在衢州公开的身份,是一家小布行的学徒。

  在铺子里换了身行装,即便没有发现跟踪者,仍谨慎的潜入暗道,辗转至城西庄别院。

  ......

  林知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面纱已被人揭去。

  衣衫完整无伤,手脚未被束缚,唯有腹部酸疼似被硬物硌伤。

  她立即确认随身携带的药瓶和香囊,见东西还在,心神稍定。

  桌上一灯如豆,微弱的烛火并不能照亮整间屋子。

  她下了床,缓步行到桌边,待双目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后,瞥见外间软榻上坐着一个人。

  林知夏只能看见一个轮廓,那人在黑暗中依旧戴着帷帽,雌雄莫辨。

  “阁下这算是先兵后礼?绑我何意?”她冷声质问。

  帷帽下的身影轻笑一声,指尖随意敲击着软榻边缘。

  “到了此刻,林执事还要兜圈子,我倒是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皇城司女官竟还有倾城之姿。”

  对方明显是个年轻男子,刻意变了声,以致声音也可男可女。

  “看来,阁下便是那白扇子!”林知夏眸光骤寒,“你是如何发识破我的?”

  “林执事果然名不虚传,连白扇子这种腌臜称谓都被你查到了,还跟到了衢州。”男子侧身,“可惜此刻我为执棋人,你乃阶下囚。”

  腌臜称谓?看来白扇子和九爷之名,只是敷衍下属的幌子。

  林知夏暗忖,继续套话,时时留意着对方咬字的习惯:

  “棋手和棋子不过一念之隔。我的人已经到了衢州,找到你,是迟早的事。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

  提到此事,男子嘴角笑意更深,把玩着旁边矮几上的茶盏: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林执事愿与我以诚相待,我很乐意为你解惑。”

  林知夏目光落在那套茶具上。

  因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瓷器的材质,但茶盏、茶筅、汤瓶、花罗子等物一应俱全。

  普通人喝茶没那么多讲究,只有贵族讲究全套配置。

  “如何以诚相待?”她借问缓步逼近,想仔细看看那套茶具。

  她才行了两步,银光乍现,一把长剑横在胸前。

  男子声调转冷:“林执事这么聪明,当知我所图,我等只为谋生挣个辛苦钱而已。

  我可以立誓即日解散拐卖行会永不再犯!

  你停止调查回都城复命,若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

  “若我不肯呢!”林知夏立在原地。

  “在下对皇城司的手段也略有听闻,正好借机学习一下。”

  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两人的目光却如刀刃无声交锋。

  男子起身:“你有一整晚的时间考虑,在下静候佳音。”

  男子说罢离去,护卫收剑随行。

  二人步出房间的时候,林知夏紧盯对方鞋底磨损情况,还有其走路的习惯。

  虽然对方作了伪装,身上的气味也有所改变,但林知夏还是从鞋底的磨损、身量、还有咬字的习惯确认此人就是江白。

  江家遭黑衣人袭击那晚,林知夏发现江母手上戴了一串香木念珠。

  那念珠外表呈灰褐色,木质看起来有些疏松粗糙,看着平平无奇。

  却令林知夏蓦然想起她进京查的第一个案子。

  那时她同江成去了城外沈家别院拜访,沈老太君就戴了一串类似的念珠。

  她记得,江成说过那是沉香木所制,价格高昂。

  她心中起疑,便借着扶起江母的契机,趁机摸了一把,那木珠上带着自然的裂纹,触手后指尖有一股非常清淡、若有似无的甜凉香气。

  确是沉香无疑。

  如此珍品,绝不是江白一家的收入负担得起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知夏对江白起了疑心,甚至觉得他鼓动群众联名上书,是为了将命案闹大,引起自己的注意。

  在去江白家用饭时,她仔细观察过,看似平平无奇的家具中,却夹杂着几件珍品。

  而江白口中王娘子的恩情一事,县民又无人知晓。

  当江白父母提出,让江白与她同行去衢州时,林知夏心中已有决断。

  她佯装为难,实则心中早有计划。

  江白对自己的殷勤明显是看出她为众人之首。

  她要用自己为饵,将这个九爷钓出来。

  在解决拐卖案的同时,她也藏了一份私心。

  计划已成,江溪云和徐靖定必已锁定此处。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若是九爷现身,他们就会立即出手擒下他。

  若是对方没出现,就再拖两天,顺藤摸瓜。

  借机学习皇城司的手段?林知夏心中冷笑。

  对方这话是在威慑自己,却给了她一晚上时间考虑。

  看来此人并非单纯的亡命之徒,他一定知道据点被端的消息,想要脱身或和解,而非玉石俱焚。

  兄长与宋大突袭功成,说明江白并没有完全掌柜他们的底牌。

  江白在石门县的身份作不了假,他不可能拉着全县人撒谎。

  或许,他真是回家过年,只是在码头初相见时,江白就对他们的来历起了疑心。

  林知夏默默在心里复盘,一个人静静坐着。

  屋外四名守卫的呼吸绵长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

  子时的更声响后,那细弱鼠叫般的唧唧声初次响起,极其短暂,仿佛夜风吹过破败窗棱的呜咽。

  林知夏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微凉的茶水,验过无毒后抿了一口。

  随即用掌心贴向额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这个动作再平常不过,却是她与江溪云约定的平安信号。

  当“唧唧”声再次响起,林知夏垂首,嘴角轻扬。

  她在心中默默勾勒江溪云可能的位置,从声音来源判断,很可能在靠窗的斜上方角落。

  有江溪云和徐靖在外面策应,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