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盐侠》

  桂花园。

  在顾玉生出使秋国前,戚琼琼便陪着解岸到太子府面试。太子妃夏氏亲自考查,从武功、有制力、人品等多个科目来测试,解岸都达标。

  顾玉生从秋国回来后,解岸已经在太子府行走多时了。赵原太子早就知道解岸是关怡的丈夫,关怡又是姑姑赵绰韵的救命恩人,且自己在淤泥湖水寨又得到关怡多年的照顾,自己与解岸是“实在的亲戚。”因此,赵原平时视解岸更比别个侍卫不同,重要之事都让解岸去做,而解岸见太子如此信任自己,更加尽职尽责了。

  顾玉生从秋国回来之后,便继续教解岸识字,有假日时便试着向他讲解兵法。遇到节假和田假时,顾玉人顾玉生兄弟俩便轮流把解岸带到校场,一步一步地教他枪马技术。

  解岸是个虚心好学之人。以前,他在淤泥湖水见过李沐文教授姑娘们枪马功夫,对李沐文钦佩得想哭,非要拜李沐文为师傅不可!如今在校场上看了顾玉人顾玉生兄弟俩给他演示的各路抢法,他不但眼界大开,,而且还懂得了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他现在对顾玉人顾玉生兄弟俩敬佩的五体投地。他在练习上一丝不苟,焚膏继晷,恨不得把他们俩的一身武艺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开始佩服起在解家坳的阿爹啊妈,当初要不是他们两老决意要让自己和媳妇关怡离开家来京都,怎会遇着如此功艺高强的两位师傅呢?

  解岸在校场上称顾玉人为玉人师傅,称顾玉生还是妹夫。

  顾玉生是前科文武“双探花”,文武全才。他的武功总体上虽然比不上萧归沐和大哥顾玉人,但也绝对是当今世上的一流高手。若对顾玉人、顾玉生和李文进行比较,从师承来说,李沐文师从母亲娄明轩,而顾玉人顾玉生兄弟俩师从父亲顾大同,三人的祖师爷都是他们的外公怪人剑客娄三风,可谓同根同源,似乎不相上下,。其实不然,他们三人相差远啦!就说顾玉人和顾玉生兄弟俩,顾玉人从小比弟弟较苦练,在技术层面上可能比弟弟胜一筹,因此他在武举中获取榜眼,弟弟顾玉生为武探花。但顾玉生文才胜哥哥多了,且他从小同萧归沐一起现耍,一起练功,而且在练功过程中又得到萧天剑有意无意的指点──萧天剑曾是朝廷禁军的著名指挥使,是商天子三剑之一承影剑的传承人。他的武功和顾大同的武动不同路线,枪法和剑法也截然不同。他为了有人陪女儿萧归沐练功,便把自己的枪法和剑法也传授给顾玉生。顾玉生从小聪明绝顶,在练习时能把父亲所授和萧天剑所授融为一体,加以创造,不知不觉已经形成自己的独门功夫。但他是个不露山不显水之人,同别人比武时从不利用自己的独门功夫。同哥哥顾玉人比武时也一样,就是参加武举考试时也不用。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觉得比武并非是战斗,科举场也非战场,到了与敌人打斗时他会用上独门功夫的。司马剑南曾问丈夫戚光:“大姐夫顾玉人和二姐夫顾玉生比较,那一个武艺强一些呢?”戚光对夫人说道:“如果是真打,恐怕大姐夫打不过二姐夫。”

  又是一年的田假。

  昨晚,解岸从太子府一回到桂花园,便迫不及待地问顾玉生散值是否。顾玉生早就回家,他正在书房里看吕丞相派人送来的书信。

  解岸进来便问道:“妹夫,这个田假长达半个月,你打算教找什么呢?”

  顾玉生只顾低头看信,缓缓说道:“难得空闲,你就多陪陪你的儿子和关怡嫂嫂吧!”

  解岸说道:“我的儿子有奶娘照顾,你嫂子不用我陪!你就直说吧,这十五天你准备教授我什么?”

  “这个嘛,”顾玉生拖着长腔,他的精力还在书信上,“我该教你什么好呢?这一年多来,在大哥、琼琼姐、瑶瑶和我四人的轮流教授下,你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不错!大舅哥,你不错!至于娄氏枪马功夫嘛,我也悉数传授给你啦!俗话说得好,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半个月时间你自己就多练习吧?”

  “不成!”解岸似乎不满意顾玉生心不在焉的神态,“娄氏枪马功夫我练习了一年多,已经很娴熟啦!”

  顾玉生终于抬起头,惊愕地望着解岸,说道:“真的吗?那你说怎办?”

  解岸不失时机地说道:“把你最拿手的功夫传授给我吧!”

  顾玉生疑惑地盯着解岸看,说道:“娄氏枪马功夫是我最拿手的,已经传授给你啦!”

  解岸不依不饶,说道:“你撒谎!我早就看出你还有‘私货’,还留有一手!”

  顾玉生“嗤”地笑出了声。他一边把书信折好放进原信袋里面,一边摇头说道:“那是猫教老虎留一手的。”

  解岸急了,纠缠道:“妹夫你不是猫,我解岸也不是老虎!咱们学功夫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都是为了将来的北伐!”

  “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顾玉生感觉解岸一年多来变化很大,“这些堂皇的话是谁教给你的?”

  解岸如实答道:“是太子殿下教的。”

  “果然如此!”顾玉生沉思着,“都说太子会调教人,确实不假!”

  解岸站在旁边看到顾玉生的脸色从惊讶到开心,便趁热打铁:“妹夫,把你的独门功夫传授给我吧?”

  顾玉生微笑地说道:“明天早点到校场,我给你演示演示。”

  “谢谢妹夫。”

  早晨的校场是静谧的。

  晨曦中,一队大雁从校场上空飞过,发出“嘎嘎”的鸣叫声,似乎在唤醒着尚未睡醒的人们。在鸣叫声中,悬挂在校场四周的颜色斑斓的彩旗似手被叫醒,轻轻地摇曳着,仿佛在向天空中的雁队招手──正在感谢雁儿们的唤醒。

  在校场中,顾玉生正在给大舅哥解岸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自己的独门枪法。

  开始时,顾玉生演示一段,讲解一段,解岸跟着练习一段。慢慢地,顾玉生不讲解了,他不停地演示着,解岸不停地练习。节奏开始快了,并且越来越快。在不知不觉中,顾玉生已经把“演示”变成了“表演”。

  解岸早就跟不上节奏,向着顾玉生“慢一点,慢一点”大喊。可顾玉生似乎不听见。解岸只好勒住马,并从马背上缓缓地滑了下来,站在校场边缘干焦急。他一手握着长枪,一手牵着马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夫的“表演”──顾玉生那枪转如风的枪花让他眼花缭乱。他啧啧地赞叹道:“这样的独门枪法,自己学一辈子也学不会!”解岸确实是一个自知自明的可爱之人。

  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在校场门口也站着一排专心致志观看“表演”的人。

  “太精彩啦!”是熟悉的声音。

  解岸转身一看,原来是太子殿下、顾玉人、戚琼琼、戚瑶瑶和关怡等人。他们怎么一起来校场的呢?

  原来解岸入职太子府之后,事事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加上太子殿下又是“实在的亲戚”,看解岸比别的扈从不同,重点培养,如今已经晋升为太子备身五职之一的太子备身别将,摇身一变,成了朝廷正式官员,品级从八品,职责是太子府侍卫。实现了解老爹“寻得一官半职”的愿望。而太子殿下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特别珍惜在淤泥湖水寨生活时与小姑关怡建立的友谊,因此他虽贵为太子,但常到桂花园来走动,看望小姑关怡。

  今天是田假的头一天。一大早,赵原太子和夏太子妃先到宫里向父皇母后视膳问安。事毕之后,太子殿下寻思:“今天是田假,太子府没有什么重大之事要办,难得一天空闲,不如到桂花园去,一来可看望小姑,二来可同顾家兄弟聊聊天,喝喝茶,放松放松!”主意打定,于是便命夏太子妃自行回府,自己则带着几个扈从骑马向桂花园而来。

  可是,桂花园在家的男主人只有顾玉人。而顾玉生和解岸都不在家。太子殿下向来到桂花园聊天是冲着顾玉生而来的──顾玉生风趣幽默的说话总让他身心愉悦!

  “小姑。解侍卫一大早到哪里去了?”赵原太子向关怡问道。

  关怡施礼回答道:“启禀太子殿下,天还未亮他便和玉生二哥一人拿着一把长枪骑马出去了,鬼鬼崇祟的,不知道他们是去干啥!”

  太子殿下提醒道:“小姑,我是问他们去哪里啦!”

  顾玉人走近前来施礼道:“启禀太子殿下,他们说要去校场练枪,估计此时尚在校场。”

  “走,咱们到校场看看去。”太子殿下对顾玉人说道。

  “遵命!”顾玉人随即命仆人去备马。

  “阿财,也备我们的马,我们也要去看看。”威琼琼、戚瑶瑶和关怡三人对着仆人阿财喊道。

  “这个嘛……”顾玉人难为情地皱着眉。

  太子殿下素来喜欢桂花园里三位英姿飒爽的女侠。他高兴地对顾玉人说道:“顾爱卿,让她们也一起去吧?”

  “遵命!”顾玉人瞪了妻子戚琼琼一眼,“阿财,备四匹战马!”

  “好嘞!”仆人阿财高兴地备马去了。

  ……

  看见太子殿下站在校场门口,解岸慌忙丢下手里的马绳和长枪,飞也似的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跪下,喊道:“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上前止住,并示意他不要出声。

  在校场上,顾玉生尚陶醉在自己的精彩“表演”之中。他从秋国回来后便专心教解岸枪法。“表演”是第一次

  戚瑶瑶是个急性子,生怕丈夫失了君臣之礼,连忙用双手捂成喇叭型,对着远处的丈夫大声呼道:“相公,太子殿下驾到,快下马来拜见太子殿下吧!”

  此时,顾玉人也联想到失礼的后果,连忙也用双手捂成喇叭状,向着校场中高声呼喊:“二弟,大子殿下在此,快停下来吧!”

  听到呼喊声,顾玉生总算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他飞身下马,奔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跪下:“微臣不知道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子殿下治微臣之罪。”

  赵原说道:“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顾玉生感谢道:“谢太子殿下!”

  赵原微笑着问道:“顾爱卿,你刚才正在干嘛?”

  顾玉生回答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刚才正在给大舅哥解岸将军演示一套枪法。”

  太子殿下惊愕地说道:“哦?这是什么枪法?本太子刚才也看了,觉得非常奇妙!”

  顾玉生矜持地说道:“太子殿下过奖啦!这是微臣小时候陪同一位小姑娘玩耍时胡搞瞎搞的一套枪法,没有名字!”

  赵原狡黠地笑道:“顾爱卿,你小时候胡搞瞎搞的东西也敢拿来教给人家呀?”

  顾玉生连忙解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

  赵原穷追不舍:“不是这样是那样的呢?”顾玉生说道:“是解岸将军决意要看一看,微臣才不得不给他演示演示。”

  赵原说道:“鬼才信!”

  解岸上前说道:“启禀太子殿下,顾大人刚才所说句句属实!是微臣觉得顾大人的独门枪法好玩,缠着他演示的。”

  赵原说道:“岂止好玩!本太子觉得奇妙无比!顾爱卿,今后也能给本太子‘演示演示’?”

  顾玉生说道:“殿下若不嫌刺眼,微臣现在就给殿下演示一遍。”

  太子殿下摇手止住道:“不啦!留着!今天是田假,难得空闲,本太子是来和你等喝茶聊天的!咱们回桂花园去吧?别辜负了美好的田假。”

  顾玉生等人都面露喜色,一齐躬身恭声道:“谨遵太子殿下的安排。”

  在回桂花园的路上,太子殿下低声向顾玉生问道:“顾爱卿,那个陪你玩耍的小女孩是不是本太子的那位胆大妄为欺君犯上的表妹萧归沐呀?”

  顾玉生撒谎道:“不是!那个小女孩早就生病夭折了。”

  巴蜀。

  田假的第三天,正好是司马西的生辰。

  昨天,戚光带着夫人司马剑南、儿子戚游、女儿戚山和丫头春花秋梅来到娘家。戚山是戚光来到眉山后的第二年出生的,刚好二岁。

  戚光这次举家来巴蜀,一是给岳父司马西庆生辰,二是他眉州通判任满,已接到浩命,擢升为邕州知府,正准备赴任,要来巴蜀同岳父大人辞别。

  同戚光一家人一起来巴蜀的还有桂馥馥。她是长江客船的女老板,是戚光等来眉州途中认识的,是司马剑南结拜的异姓姐妹。她早就想去认识义父司马西了,一是长年在长江上行船很少上岸来;二是司马剑南没去,自己没好意思单独去。这次听说义妹要去巴蜀给义父庆寿便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同戚光一家人结伴而来。司马西一直觉得自己只有一个独女,如今又嫁出去了,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太孤单了。桂馥馥的到来,自己又多了一个女儿,司马西高兴万分。

  自从妻子赵绰韵失踪之后,可马西就没有给自己办过生辰宴。如今女儿女婿外甥义女都来了,司马西叫家人备了酒席,庆贺一下。来人不多,且都是司马家的人丁,但也其乐融融。

  正当众人耳热酒酣之际,忽然有仆人进来报道:“朝廷有官差前来宣旨。”司马西不知何事连忙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带着戚光、司马剑南和桂馥馥等人跪在厅上迎接。

  官差举着圣旨来到厅上,面南而立,喊道:“司马西接旨。”

  司马西跪在地下高声应道:“草民司马西接旨。”

  官差背通道:“圣上有旨:任命司马西为邕州买马司的茶马御史。即刻启程赴任,铁此。”

  司马西跪在地下叩头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司马西识马远近闻名。当初著名剑客娄三风招收徒弟时并不是看中司马西的武功天赋,而是看中司马西相马的潜力。因此,娄剑客在后来的授徒过程中除了教授给可马西剑法和武功之外,重点是教授给他相马技术。出师之后,司马西虽然在武功方面与娄明轩、顾大同、戚薇、殷源源和赵绰韵等五个师兄弟相比,可说是相差一截,但在相马方面,司马西卓越的识马能力,他们五人都没有一人可及。

  这些年来,司马西在巴蜀过着世外桃源式的生活。虽然女婿和几个师侄都是朝廷命官,但他从不过问朝廷之事。他对朝廷的一切消息充耳不闻。他是过时郡马。他一直相信当今的朝堂除了几个同门师侄之外,没有人会认识他。太子殿下小时候叫赵曙,司马西认识。可赵曙后来改名为赵原,并过继给当今圣上当养子,如今成了太子殿下,这一切司马西一概不知。今天他突然接到朝廷的圣旨──要他到邕州去当“弼马温”的圣旨,确实让他惶恐不已。他不是不想当官,而是琢磨着那个人──向朝廷推荐自己的那个人!在当今的朝堂上,还有谁知道自己会相马的呢?

  司马西捧着圣旨忐忑万分。

  女儿司马剑南却高兴万分。

  她喜气洋洋地贴着父亲祝贺道:“老汉,这下好了!您和夫君戚光都到邕州去当官了,咱们一家人都聚集在邕州,从此女娃儿再也不用两头牵挂啦!”

  看到女儿如此开心,司马西脸上也渐渐有了欢喜之色。他把前来宣旨的官差打发走了之后,便命令家人收拾行李,准备赴任去了。

  义女桂馥馥上前说道:“老汉,同义妹一家人一起坐自家的平板船吧?女娃儿亲自送老汉到邕州。”

  司马西问道:“女娃儿,老汉问你,从巴蜀到邕州可有水路相通?”

  桂馥馥答道:“有。但要经过灵渠。”

  司马西高兴地说道:“灵渠?你说的是运河灵渠吗?”

  桂馥馥回答道:“老汉,正是。”

  司马西高兴地继续说道:“灵渠,老汉在书中读过,是秦人史禄主持修建的!据说,在那里水可以往高处流,可不知是真是假?”

  桂馥馥笑道:“老汉,女娃儿几年前曾载着一批客人从灵渠经过,确认是真的。”

  司马西一脸采烈,说道:“就冲着灵渠这颗明珠,老汉当然要坐女娃儿的平底船去邕州啦!”

  桂馥馥高兴道:“老汉,一言为定?那明日女娃儿亲自驾船来接您。”

  司马西点头道:“一言为定。”

  说来也巧,司马西和戚光等人坐着桂馥馥的平底船离开巴蜀的那天,正好顾玉生带着夫人戚瑶瑶和女儿顾诺诺也在那天坐船离开京都。他被外放到两浙路任转运使了。司马西戚光的平底船在灵渠运河行使时,顾玉生的官船也在京杭运河上行使。只不过司马西到达邕州买马司时,顾玉生已经坐在两浙路转运司的官署中办公半个多月了。司马西想通过灵渠运河为朝廷运送马匹,必须对灵渠进行查勘,耽误了一些日子。

  自古以来,太湖流域一直是国家的财赋,天下的“粮仓”,素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太湖流域隶属于两淅路。

  顾玉生的两淅路转运使是掌管两淅路的财赋,同时兼理钱粮、边防、治安、巡察等,事务非常繁忙。他虽然是文武“双探花”,但一直是在兵部履职,对财赋、钱粮等管理事务从未接触过。开始时,顾玉生有点力不从心。好在他是个勤奋好学的人,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慢慢地开始上了道儿。

  午后,顾玉生正在漕司正堂里翻阅文案。

  一个皂吏走了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夫人派人来捎话,说家里来了两位贵客,请大人散值之后早点归家。”

  顾玉生知道,夫人戚瑶瑶对每个来家里的客人都称作贵客:“别理她,公务要紧!”于是对皂吏轻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便继续低头翻阅着文案。

  皂吏知道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忧,提着茶壶给大人的茶杯里续上茶水之后,便退下去了。

  傍晚,顾玉生才拖着疲备不堪的身躯回到家中。

  戚瑶瑶迎出门来,问道:“相公,你知道是谁来咱家了吗?”

  顾玉生问道:“谁呀?还不走?”

  戚瑶瑶怪嗔道:“走?看你说的!沐文弟和江红妹妹千里迢迢而来,没见着你,他们能离开吗?”

  顾玉生喜出望外,说道:“是他们俩?你何不早说呢?”他一把脱下官帽交给戚瑶瑶。

  戚瑶瑶双手接过官帽委屈地说道:“我寻思着……”

  顾玉生高声喊道:“沐文弟,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呀?”

  李沐文和江红正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他俩等候了半天,有点饿。听到顾玉生的喊声连忙应道:“二哥,快到饭厅来吧!我俩正在饭厅里对着一桌丰盛的肴馔馋涎欲滴呢。”

  兄弟俩几年不见了,如今又在他乡见面,倍感亲切。每人端起一只酒杯碰了便饮,既不嘘问暖,也不泣笑叙阔──戚瑶瑶是个有心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款待远道而来的小叔和弟妹。顾玉生一边吃着美味可口的菜肴,一边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戚瑶瑶,戚瑶瑶即避开他的目光,心里骂道:“真是个健忘的家伙!刚才像凶神恶煞似的对我,我可记着呢。”

  酒过三巡,白衣公子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道:“咱们只顾吃,倒把正事忘了!”说着,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玉生。

  顾玉生问道:“是谁的信呢?”

  李沐文微笑道:“是娘的。阿娘听说你到两淅路当官来了,便写好了这封书信,并驱逐我俩快马送来。”

  顾玉生放下酒杯,擦了擦手,接过信来拆开之后细细读看。

  娄明轩是个伟大的母亲。她在书信中吩咐儿子顾玉生要好好作官,一切以朝廷为重,百姓为重;她说两淅路转运使是个肥差,希望儿子不要被金钱所诱惑,做官也有底线,不要超越红线;还说两浙路是朝廷的财赋和粮仓,希望儿子常常回忆小时候闹大饥荒的情景,同众同僚一起好好经营管理苏浙,多为朝廷积累财富和粮食,为将来的北伐打基础……

  看着母亲的书信,顾玉生感动得流下眼泪。

  白衣公子掏出手帕递给顾玉生,说道:“二哥,小弟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喜事呀?”

  白衣公子说道:“母亲早就知道萧归沐的下落了。”

  “她在哪里呀?”

  李沐文贴近顾玉生的耳边低声说道:“二哥,其实母亲早就同她有来往了。”说着,便悄声细语地把萧归沐现在在明月岛的事情告知了顾玉生。

  顾玉生听了高兴万分。他问道:“沐文弟,这是真的吗?像神话。”

  李沐文点着头说道:“谁说不是呢?由于她现在是个‘匪首’,身份特殊,母亲要求我们不要同她直接联系,有事通过母亲转告,母亲还再三吩咐,对这事要千万保密,不能向外泄漏半个字。”

  顾玉生听了,说道:“母亲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呢!不过!你俩是未婚夫妻,迟早都要相见的,最好你去见她一面。”

  李沐文摇着头说道:“我早就想去了,可是母亲不让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玉生不以为然地说道:“母亲大人也太谨慎啦!目前覃承相和皮太后都已死去,朝廷上很少有人问及赵柔雅婶婶之事了。对于归沐妹子当年女扮男妆参加武举之事也很少有人提及了。”

  李沐文又摇头地说道:“母亲说目前咱们南汉的局势正处于微妙时期;朝堂上还是覃丞相的人把政,他的手下遍布各地。虽然赵原皇子是个具有文韬武略之人,但刚为太子,根基未稳。这个时候我冒然去看望那丫头,若被官府发现了,上报给朝廷,覃丞相的人必定鼓动当今圣上出兵肃清桃花寨的余孽!届时,不但我李家遭殃,而且危及明月岛几百号人的性命,也有可能株连到你们顾家呢。”

  顾玉生赞同道:“母亲大人任何时候都是站得高,望得远!”

  李沐文说道:“不过,母亲也说了,覃丞相的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戚瑶瑶说道:“咱们的婆婆是个英雄的婆婆,我戚瑶瑶作为她的儿媳妇深感自豪!”

  江红端起酒杯,说道:“其他的都别说了!来,二哥,瑶瑶二嫂,夫君,咱们都端起酒杯,为咱们有一位高瞻远瞩的英雄母亲干一杯!”

  “好!”众人赞同道。

  “干!”众人一饮而尽。

  娄明轩说得对:此时南汉的局势确实微妙!

  几个月之后,朝廷急变!

  覃丞相死得不能再死之后,朝廷气象正在变。

  皮太后一大早听到覃丞相死去的消息,大笑一声,也崩了。这两个“重要人物”已死多时,朝廷不变就没希望了。

  不久,当今圣上退位成了太上皇。

  赵原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

  夏贤妃被册封为夏皇后,主持后宫。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不用说了,一些旧朝官僚被新朝的官僚所取代。萧归沐在桃花寨戡乱时深夜拜访军营向萧归沐提供绝密情报的丁提刑官被任命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覃丞相的外侄兵部王尚书被贬放地方,出知信州。等等。

  早朝时宣和殿一派新气象。

  新皇上坐在金椅上,众臣山呼万岁一结束,便金口大开:“刑部员外郎顾玉人何在?”

  顾玉人走出班列:“启禀圣上,微臣在此。”

  当今圣上用很有磁性的男声说道:“顾爱卿,联除去你刑部员外郎职务,封你为礼部郎中,立刻出使大理国,商议大理战马贸易洽淡事务。”

  顾玉人跪地接旨谢恩:“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家的戚琼琼也接到夏皇后的一道懿旨:宣命她为副使节出使大理国。──中华几千年,女子当使节的寥寥无几。冯僚是西汉一位公主的女丫环。她熟读诗书,能力过人,不但熟悉汉期的风土人情,又了解西城的人情世故,被封为出使西域的使节,文成公主是大唐第一位女使节,出使吐蕃,不过她是去和亲嫁人的。

  戚琼琼副使节的使命是──夏皇后的懿旨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后诏曰:为了倡导‘夫人外交’,本宫浩封顾戚氏琼琼为五品宜人,宣命顾戚氏琼琼为礼部使国副使节,出使大理国。钦此。”看来戚琼琼是冯僚一样的使节,不是文成公主那一类的女使节。这让戚琼琼非常激动。双手捧着懿旨放在香案上供着,跪在香案前像拜老祖宗一样拜了又拜。

  戚琼琼素来遇事沉着冷静。今天这破天荒的懿旨却让她无法冷静下来。她在心里不停地问道:“夏皇后为何要选自己为使节团的副使节呢?”

  她殷切地盼望夫君快点散值回家,自己好同他商量此事。

  申时正了,顾玉人尚未回家。

  戚琼琼按捺不住地跑到街门外翘首以盼。

  酉时,顾玉人终于回来了。他一踏入家门便对戚瑶瑶喊道:“夫人,快给我收拾出门的行李,所有新官袍都带上……”

  戚琼琼问道:“相公,你要去哪里?”

  顾玉人答道:“今天圣上封我为礼部郎中,并宣命我为正使节立刻出使大理国。”

  戚琼琼一切都明白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她站着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不愿意我出远门去吧?如果在大理国谈判顺利,最多半年我便回家啦。”顾玉人安慰妻子道。

  “相公,你瞧。”戚琼琼指着香案上供着的懿旨说道。

  顾玉人走近案前一看,惊愕了。

  半晌,他转过身来对戚琼琼拱手施礼道:“戚大人,一路上请多多配合!”

  戚琼琼也拱手还礼道:“顾大人,本职会好好配合的,不过,本副使节首次当官没有经险,请正使节多多关照!”

  顾玉人高兴地说道:“这个当然!”

  第二天,解岸和关怡带着顾大宝、顾小宝和儿子解方等站在人群中给出使大理国的使团送行。

  关怡眯着双眼,看着戚琼琼五品凤冠霞帔妆扮,而气质高雅、神态镇静地坐在缓缓行驶的锦车上,不禁感叹道:“原来琼琼姐天生就是一块当使节的料!如果这次到大理国谈判成功,戚琼琼这个美丽的名字将会永远记载在南汉的史册之中。”

  解岸自从当了新皇帝的贴身侍卫之后,头脑变得高明多了。他对关怡道:“你就别吃琼琼姐的醋了!圣上曾说过:今后也给你个差事当当!”

  关怡灰心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他贵为天子,怎么还会记得在淤泥湖水寨的小姑?”

  解岸安慰妻子道:“会的!圣上是金口玉言,况且咱们同圣上是实在的亲戚关系呢──差事会有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关怡微笑道:“夫君说的是!顾玉人大哥和琼琼姐出使大国理国去了,委托我在家照顾顾大宝和顾二宝,咱们的儿子尚幼,也需要娘。目前就算有差事我也分不了身呢。”

  正当关怡因为自己分不了身自怨自叹之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关懒子,你在做什么呀?”

  关怡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而是淤泥湖水寨的三爷全念念和四爷木兰。

  关怡骂道:“你们两个死丫头,吓了我一跳。你们不好好地呆在淤泥湖水寨却跑来京都干吗呀?”

  木兰嘻嘻笑道:“不但我和念念姐来了,而且咱们的大爷赵绰韵也来了。她现在郊外的靖安别院,有事要交待你去办,请你到她那里去一趟。”说着,拉起关怡就要走。

  关怡连忙掰开木兰的手,说道:“你俩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背上背一个,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就这样走吗?”

  解岸走了过来,说道:“把解方解下来给我吧!夫人,你就放心同她俩去吧?这三个孩子我负责安全地把他们带回家。”

  此时,全念念和木兰才发现旁边还有解岸。连忙施礼道:“解岸姐夫好!有劳姐夫啦!”

  关怡一边从背上解下儿子解方交给解岸,一边叮咛顾大宝和顾二宝:“好好跟着解岸叔叔回家,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淘气,听到了吗?”

  顾大宝顾二宝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放心去吧,关怡婶婶。”

  任何粗心大意的女子一旦成了母亲,都变得仔仔细细!也免不了唠叨。“关懒子”现在已经变成“关唠叨”了──解岸的调侃话。

  瞧!她首先招来老管陈仁,让他去“栓马桩”把两挂马车驾近来,让三个孩子和解岸都坐上。然后千叮咛万嘱咐陈仁要一路小心驾驶。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街旁看着马车离去,直到车影在街口消失,她才和全念念、木兰一起飞身上马,奔赴靖安别院会见赵绰韵去了。

  点灯时分,关怡才从靖安别院回来。

  解岸问道:“巴蜀群主有何要紧事儿要你去办呀?”

  关怡笑道:“那里有什么要紧事儿!是他好长时间看不见我了,想见我一面。并顺便给解方儿送块玉佩保平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求递给解岸看。

  解岸接过来一看,张大着嘴说道:“这块玉佩真好看。”

  关怡瞪了解岸一眼,说道:“岂止真好看!这是太祖皇帝的遗物,价值连城!”

  解岸吃惊地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她都舍得送给我们,说明巴蜀郡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关怡笑眯眯地答道:“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明月岛的早晨。

  萧归沐正在查看盐坨里的海盐。这盐不够纯净,商家嫌弃。粮仓里的粮食没了,空荡荡的。岛上几百号人正在等米下锅。

  这几年,淡马锡连年战乱。为了躲避战乱,陆文亭和邢楚男夫妻也跟随难民们逃难去了。萧归沐得知情况之后曾派船去寻找,想接他们回明月岛,可是无功而返。而淡马锡贸易站的生意收入也早就没指望了。

  今年自然灾害频繁,南省各处都出现内涝,田园里种植的作物都被淹没了。南省目前也缺粮,也在闹粮荒,即使有银子也难买到粮食。不过南省的百姓有朝廷救济。而明月岛是“乱民巢”,不敢向朝廷伸手。但明月岛的海里有的是鱼虾,饿不死人。

  萧归沐以前是个赶海能手。今年以来她让岛上的男人天天下海捕鱼,女人天天赶海。岛上的男女老小天天都有鱼虾吃。鱼虾虽然好吃,可是天天吃就腻了。萧归沐便开始研究烹鱼方法,有清蒸鱼虾、红烧鱼虾、烤鱼虾、煮鱼虾汤、水煮鱼虾,香煎鱼虾等等,每天轮换吃。捕上来的鱼虾一天比一天多,人们吃得越少,沙滩上,庭院里到处都晒着鱼虾干。有的孩子见到鱼虾就想吐,宁愿涯饿也不动一口──哭着要吃米饭。

  购买粮食成了萧归沐每天愁的主题。

  前段日子萧归沐把紫玫瑰派出了岛,要她厚着脸皮到滨海古镇再借一些粮食回来应急。可是那个死丫头去了那么多天却杳无音讯。萧归沐寻思,九成是李家现在也没有余粮了,不然自己的那个未来婆婆娄明轩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因为她懂得饥饿的可怕和无奈。

  饥饿确实可怕。没有粮食有鱼吃也会死人的。岛内的人除了吃鱼就是吃虾。

  小时候,父母给她讲中原大饥荒的往事时,总是感恩流涕地说:娄明轩伯母为了救活咱们顾萧两家人,竟然把自己卖了──太让人感恩一辈子,太伟大了!萧归沐听了之后总是不以为然。她对父母说道:“世上的路千条万条,方法多的是!为何非要把自己卖了呢?”如今事到临头,萧归沐才知道饥饿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情!这段时间,该想的方法她都想了──去抢劫是万万不能的!可明月岛的几百号人还是一天接着一天吃鱼!愁啊,萧归沐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多根。此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婆婆娄明轩当年把自己卖了确实是无奈之举。她甚至想到,如果确实到了山穷水尽,她也想学学婆婆娄明轩,把自己卖了换粮食。

  萧归沐几天没进过一粒米了。昨天她吃了一串烤虾肉,可到了晚上反胃,吐了。天天吃鱼虾,她一见就想吐。此时,蹲在盐坨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病了。

  红玫瑰虽然也是天天吃鱼下,一粒米也没有进,可她从不反胃,鱼虾肉让她越来越生龙活虎。她奔跑过来,喘着气说道:“三当家,阿紫已经回来啦!”

  萧归沐高兴万分:“她在哪里呀?”

  红玫瑰说道:“正在码头指挥人卸米。”

  萧归沐恨不得马上飞到码头。她想站了起来,于是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可是两腿发麻,“扑通”一声倒在地下,昏死过去。

  紫玫瑰带回一船粮食,还带来一个中年女人──娄明轩。

  明月岛里处处炊烟袅袅。

  男女老少高兴地吃着白米饭伴鱼肉。

  此时,萧归沐躺在床上熟睡。床边坐着娄明轩。紫玫瑰端着半碗稀米粥站立一旁。

  “娄阿姨,我姐没事?”紫玫瑰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问娄明轩。

  “没事,她空腹久了,加上焦虑,醒来之后给她喂半碗稀米粥,便没事啦!”娄明轩也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向紫玫瑰解释道。

  半夜的时候,萧归沐醒了。

  她看见紫玫瑰手里拿着一只碗站立一旁,便问:“是鱼肉还是虾肉?”

  紫玫瑰说是稀米粥。

  萧归沐眼睛喷出了火,一把抢过来就吃,三口两口便把半碗粥灌入肚里。还不满足!她一边把脸埋在碗里用舌头啧啧地舔着,一边问道:“还有吗?”

  “孩子,你空腹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娄明轩劝道。

  此时,萧归沐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她睁眼仔细一看,是陌生的,便问道:“您是谁呀?”

  娄明轩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本老太婆是你的债主!你凭着两张白借条到我那里借走了两船粮食至今未还,本债主追债来啦!”

  萧归沐激动万分,说道:“原来您是婆婆娄明轩……”说着,要下床行跪拜之礼。

  娄明轩一把拉住,笑道:“跪拜迟早是要跪拜的!但还未到跪拜的吉日呢。”

  萧归沐涨红了脸,说道:“谢谢婆婆的雪中送炭。”

  紫玫瑰在旁边解释道:“姐,这次之所以去了这么久,是因为李家已经没有多余粮食了。这批粮食是娄阿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李沐文姐夫和江红姐姐到邻省去购买回来的。”

  娄明轩说道:“丫头,这次我不但给你带来一船粮食,还让一件宝贝物归原主。”说着,拿出一把剑递给萧归沐。

  “含光剑!它怎么在婆婆的手里呀?它不是被朝廷没收了吗?”

  娄明轩说道:“是的,你被抓捕之后这把剑也被没收入公!后来朝廷还把之拍卖,是顾玉生那小子从买受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萧归沐抱着自己的商天子含光剑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真难为那个真不要脸的……”刚说到此,忙用手掩住口。

  娄明轩哈哈笑道:“别遮遮掩掩啦!本老太婆早就知道你和玉生儿小时候的事情。不过,你们虽然青梅竹马,但是那个臭小子却不是你的姻缘。哈哈,这么好的姑娘那里寻呢?喜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最终还是我娄明轩的儿媳妇!”

  萧归沐的脸涨得像牛肝,嗔道:“婆婆为老不尊……”

  这一晚娄明肝和萧归沐同睡一张大床。

  娄明轩躺在床上说道:“来此前我接到戚瑶瑶叫人送来的书信,说玉茹那丫头的第三个儿子已经出生了。”

  萧归沐高兴地说道:“真的吗?咱们玉茹姐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恭喜婆婆又添外孙。”

  娄明轩又说道:“你出事之后张洞权理荆南统制司。”

  萧归沐惊愕地说道:“张太守可是个文状元,统制司他怎么理呀?”

  娄明轩说道:“有玉茄那丫头在他身边呢──朝廷已封玉茹那丫头为游击将军了。”

  萧归沐说道:“是从五品的官,比我的正二品镇南将军差远了。”

  娄明轩嗔道:“婆婆知道你能干,且胆大妄为,欺君犯上!”

  萧归沐用手在被底下抓住娄明轩的手,说道:“别生气嘛,我只是看到玉茹有如此出息,心里不平,贫贫嘴而已。”

  娄明轩说道:“你这样也好!沐文儿命运多舛,错过了几科功名考试,现在他是草民一个,你是落草一个,半斤对八两,美哉!”

  萧归沐嗔道:“谁都说婆婆是女中豪杰,原来却是个幸灾乐祸的老太婆!真让人讨厌!”

  娄明轩一把搂过萧归沐,在她耳边说道:“你讨厌也没方法!谁叫我是你的婆婆呢!”

  这一晚,娄明轩把朝廷近来发生的大事都一一告诉了萧归沐:太子赵原已经登基为新皇帝;覃丞相和皮太后已死去多时;当今圣上拜老丞相吕荀为首辅,目前吕丞相一家人正从老家起程回京都;顾玉人和戚琼琼被封为正副使节出使大理国;顾玉生除两淅路转运使,目前正在苏浙振灾;司马西授了邕州买马司的马御史;戚光从眉州通判晋升为邕州知府,他们翁婿在邕州团聚;丁提刑官已被任命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娄明轩最后总结似的说道:“丫头,你看出来吗?种种迹象表明,当今圣上正在全力增强国力,正在为北伐做准备呢!”

  萧归沐叹了口气说道:“可我现在是落草一个,这些都与我无关。”

  娄明轩抱紧萧归沐道:“丫头,耐心等等吧,朝廷迟早会用你和你们明月岛的勇士们的。”

  萧归沐说道:“我们盼望着这一天早回到来。”

  院里的公鸡打鸣第三遍了,娄明轩要起床回滨海古镇。

  萧归沐搂着娄明轩的脖子说道:“娘,真舍不得您走。”

  娄明轩掰开萧归沐的双手说道:“你爹和你娘的身体埋在京都北郊,是巴蜀郡主背着朝廷派人悄悄埋的,碑石上没有写文字,只在后面分别写了‘剑’和‘雅’两个字。你今后有机会到京都时,去看着他们吧?”

  萧归沐早就泣不成声,她哀痛地说道:“听说我娘的首级在北真时被野狼吃了,真让人痛恨万分……”

  娄明轩安慰道:“等到北伐成功之后,再到那里祭拜她吧!”

  萧归沐流着泪答应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