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江湖哪成授首-《凤囚凰》

  青城山下洛阳家,青州城中觅长生。

  又有何人不语?

  又有何人不听?

  又有何人不见?

  又.....何人不觉?

  是妖孽,还是鬼怪,亦还是沉于山海的精幻?

  终究不是人道。

  有人在长生这条路上走了几十年仍未见到光,也有人因此而亡,寻觅长生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你是否是其中之一?

  正午烈日当头,斗笠遮阳下的公子身着素袍,背后背着一柄修长的唐刀,正急匆匆的穿过人群,挤出了慌乱的早市。

  “呸呸,哪个小厮泼了我一身的水?”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斗笠歪在一侧,身上的素袍也凌乱的像刚受了什么委屈,他摸了摸背后的唐刀,幸好没丢。

  “这青城好生热闹至少要比山上热闹多了......”

  从山上下来有两个月了,路途不算遥远但徒步走走停停还是有些累了,中间也没遇到有趣的事和人便缺少了动力,所以他想暂时在青城落脚。

  这是个比较繁华的城池,至少农工士商在这里开花了。

  繁荣尽于大唐,但只想是蚍蜉撼树,做最后的宛如螳臂当车的挣扎。

  落在金角一牙的柯白注视着送酒送菜的小二和店中的客人。

  而那店小二也注意到了这位年亲人的不平常。在他见过的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有长安的贵人,有行脚的商人,有游玩的贵公子小姐,也有苦于生计的小贩。

  但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有一种超脱,有一种淡然。

  更像是个.....僧人,提着戒刀的僧人。

  摆在身侧的唐刀更是让他感受到了凌冽的杀意。

  “在下燕六,阁下好生的气质。”小二坐在柯白身前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觉得其中定有故事。

  恰好,他是个爱听故事的人。

  他见柯白并未搭理他只是觉得来往的客人大多生性多疑,怎么可能与寻常的小二座谈?见桌面上的酒菜未动,燕六再度问道。

  “客官从哪里来呢?”

  柯白笑道:“从来处来,往去出去。”

  燕六一时语塞,被伶牙利嘴呛个正着。

  “客官说笑了。”

  燕六见柯白回头嘴里嘟囔着:原来你们不兴这个。

  “这可是禅语啊,听得懂就证明你有慧根。”柯白轻笑,心想此人明明是个店小二却表现得如同东道主一般,看燕六手脚,也异于常人,至于何为常人,便是如柯白理解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

  很明显,这个店小二也并非常人。

  “这.....不是江湖人的胡编乱造吗?”燕六不解,这句玩笑话怎么成了禅语?

  此店名为金角,盘踞在青城西城的角落,转身便是城外。

  这可不是什么江湖戏言啊,柯白漠然。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了解自己的路,那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是当初章鸿告诉他的,章鸿告诉他人生来便有使命和责任,只是这些东西不能一开始便告知与你,它会让你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知晓,并从中获益。

  “这里是青城,既不是虚伪无尽的长安,也不是遍布杀虐的边疆,再往东走跨过岐山,就能望见长安。”

  燕六告诉柯白青城在大唐西南的交界一代,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唐的繁华中心,但也引导着西南的山脉走向。

  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是经受南方水灾之后向北迁移后定居的,在此十几年从未收到侵扰。

  但此时的店中突然安静,仿佛有一只扼住喉咙的手,将叽叽喳喳的人群封闭。

  柯白皱了皱眉,心中升起警戒,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带有特殊气息的东西进入了店中。

  “怎么了?”燕六见柯白皱眉并伸手握向刀具。

  这下燕六才看清那是一柄浑身漆黑带鞘的唐刀。

  “客官莫要在店内生事啊......”

  “嘘。”柯白转头看向走进店内的恶汉,那人浑身裹着黑布,不像是一件成衣,更像是是从哪个尸体身上随意扯下的布料拼凑的。

  燕六也瞧见那人不似寻常,以为是哪里来的强盗饿殍,正要起身上前却被柯白一把拉住。

  柯白低声道:“城中可有妖物?”

  燕六一震,语气迟疑:“妖物?”他在想是哪种妖物。

  “近来有一只吃人的野兽经常袭击过路的行旅,至于妖物,还从未见过。”城中确实没有妖物,但近来频出的伤人事件还是让燕六打起了警惕。

  “客官可是看出了什么?”

  柯白将唐刀横于胸前。

  “引他出城。”柯白低声,在燕六不解的目光下递出唐刀:“那是只妖物。”

  “我不明白。”燕六权衡柯白所言语的妖物,似乎在他的印象中没有妖物的概念,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曾经是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人,所以他当然知道妖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虽然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两个字少之又少。

  “何以见得?”但这么草率的相信一个显然不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所具备的良好品德,所以他想再三询问。

  柯白看那人已朝着另一桌客人走去,想着要动手的片刻又看向燕六:“那人浑身气息就非人气,你可观其面目,眼中琥珀细小,眼底泛有血色,明显是只妖物,但今日这件事我解决不掉,那便非你莫属,今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别,别来这一套。”燕六俯首紧盯着柯白,想从这个少年人眼中找到一丝的不确定,但很可惜,柯白眼神坚定,更仿佛是无尽深渊,这让他不得不沉默。

  燕六突然明白了,这位不像是江湖人,也更不是往来的游子学生,更像是藏在山中的修士,人神一体,难以琢磨。

  下山的修士总是心怀大任,但这不是燕六心中的修道之人,他没见过这么年轻的。

  “引他出城,否则今日此处必将喋血。”柯白再度重复,不知道眼前的气息沉稳的江湖人是否敢于挑战。

  燕六抓起唐刀手中一沉,仿佛手中有人将他拖拽,心中惊叹好重的刀。

  如果这人真的如同柯白所说的一般是个妖物,恕他直言,他并没有能与之对抗的能力,引其出城岂不是找死?

  “你要信我,那只妖物身上血气外露,定是近日受了伤,你带上此刀可与之周旋而将其击退便可。”柯白虽然让燕六以身犯险但并不是没有把握,柯白觉得,城中有人将妖物击伤,既然妖物有伤,那便有可乘之机。

  “但切记,莫要拔刀,仅以刀鞘还击便可。”刀鞘中封着煞气,寻常人拔刀定然会被反噬而死,即便是柯白目前也不愿拔刀。

  “好。”燕六凝声,选择相信此人,但仍有疑问如果此刀能够击退妖物,为什么你不上反而要我去?

  柯白也未讲此妖能够化为人形可能已经步入大妖之列,非一般强横,但观其身受重伤,寻常江湖人持刀能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他便出手相助。

  至于为什么他不亲自出手驱逐妖物,是由于体内的煞气还未能浑然一体,现在如同顽疾一般难以控制,一不小心便可能神魂俱损。

  柯白不想冒险,但若有异变仍可动手。

  章鸿告诉柯白山下的妖物众多但未敢堂而皇之的露面,但其仍在人间作祟,见妖必斩,这是当代修道者的使命。

  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章鸿描述过这一代的修士,他们是在酒缸中泡的太久的环蛇,早就失去了毒性并且早就迷醉变得毫无攻击性可言。

  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血性,失去了原本修道者本应该具有的品质。

  变得还不如一帮江湖人。

  持刀遁入江湖的少年人定然还带有三分的意气,哪怕他也曾遭遇过剧变。

  饮冰之痛远远掩盖不了沸血之热。

  谁人叹江湖游子趋利避害?

  但且观之以身饲虎以血见义。

  而燕六也同样如此,他是一个出身江湖混迹明暗交替之处的浪子,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江湖刀客,也不是一个注重伪善的剑客,更像是一位藏于浊世下的浪荡儿,是属于江湖的孩子。

  所以他会选择相信这一切,也会甘愿去做。

  他会相信家的存在。

  城外.

  那妖物嘴生獠牙,恶狠狠的看向燕六:“你说的宝物到底在哪?”

  “难怪他说你是个妖物,理智只生半分,唯有鲁莽。”在店中燕六仅以花言巧语骗其出城,那妖类宛如孩童不知所解便欣然前往。

  那妖物听罢很是气氛,便身形急剧晃动,脸上凶煞的横肉也随着颤动,终于妖兽脱掉附在身上的皮囊露出的庞大的身躯,那是一只熊妖。

  见着通体褐色的熊妖,当下燕六也是浑身一紧,他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大个并且颇具威势。

  纵然心生胆怯但一想到柯白所言的此妖已是带伤之身,当下挺近,提刀便击,心中愤血。

  脚落大地自有灵根。

  头顶天空自有慧宝。

  张楚生对章鸿说他们都是星辰之子,章鸿对柯白说他们都是星辰之子。

  现在柯白明白了,我们便是星辰之子,谁都是它的孩子。

  人间落萍,但有根,非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