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沉入人海-《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

  萨克因为惊讶、不甘、悔恨等等而瞪大的双眼,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最后彻底失去了光。

  女子低头,双手发抖,却仍是一刀接一刀地刺下。

  直到尸体的脖子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白马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蹄子,这头颅便滚了开来,一直滚入黑暗的墙角中。

  女子满口是血,看向战战兢兢的亚利尔,含糊地说道:“谢谢你……”

  又看向长嘶一声的白马,补充道:“谢谢你们……”

  这句话还未落音,白马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猛地转头看向远处。

  亚利尔和那女子也下意识跟着看去——

  又有三道白袍身影,快步奔来。

  嘴里还一边说着:

  “萨克,快走,城里出事了!”

  “别玩了!快走!”

  “萨克……”

  话音未落,便看到地上那具无头尸体,顿时神情凝滞。

  “怎么回事!”

  “是你们杀的?”

  “不,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有此能力?”

  一人一嘴,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再清楚不过。

  “杀神官?就是渎神者!”

  “本来抓你们,不,请你们去是想让你们享福,让你们好生伺候冥神的。只可惜你们活路不走偏要寻死。”

  “如今嘛……只能就地正法了!”

  三人冷笑着走来,各自拿出武器。

  尤其是那给亚利尔留下痛苦记忆的金网,呼啸着张得极大,朝着亚利尔和女子笼罩而来。

  亚利尔慌忙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而那女子虽然衣衫破碎,满头满身都是鲜血,却仍站直了身子,目光冷如刃,手握匕首一挥将那金网斩断。

  这三位神官脚步顿了顿。

  心头升起的首先是愤怒。

  居然被这么一个凡女给逼退了?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随后就是巨大的贪婪——

  这匕首绝对是个宝物!

  这么一想,足下一点,齐齐朝着女子扑去。

  然而,白马突然横冲而出,身上金光一闪,一股巨力直接将其中一人撞得踉跄倒退,另一人被一蹄蹬飞,滚出数丈远。

  “这什么玩意儿?”

  “绝非凡马!快快,抓住它!”

  “这小鬼和女人还真是一身宝物啊……难怪萨克会折损在此。”

  贪婪的目光一转,剩下两人各自拿出金网,想要抓住这白马。

  金网已破损的那位,手里举起弯刀,想要从旁截住白马。

  却没想到白马滑不溜手,一顿猛冲,根本抓不住,反而将他们溜得团团转。

  他们终于忍受不了,纷纷祭出最后的手段——一个拿出一个小瓷瓶,另一个拿出一根漆黑的两尺来长的细棍子,还有一个拿出张古老破损的纸片。

  正要出手,却猛然间,胸前一凉。

  三道漆黑触手破空而至,直接洞穿他们的胸膛。

  他们的护体神光和白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根本毫无抵挡之力,几乎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已栽倒在地。

  在他们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一个少女的剪影,笑容清淡,但又带着几分调皮。

  触手一卷,将他们手上的物事卷到眼前。

  “咦?三件诡物?”

  “笑纳了,谢谢。”

  “姐姐!”

  亚利尔看到来人,满心喜悦,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

  哪里还见一开始那满心戒备的刺头模样。

  那神异的白马也是慢慢蹭过去,用马头亲昵地蹭着少女的肩膀。

  女子仍握着匕首,但心里头一直提着弦也不自觉松了几分。

  想到刚刚那个少女缓缓走来,手一抬便骤然唤出那一道道诡异的触手,轻而易举将三名神官收割得干干净净,顷刻间解除危机,心里仍觉得仿佛在做梦。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微微一笑:

  “姑娘,这匕首是我们的东西,不好意思了。”

  女子一怔,旋即慌忙将匕首双手奉上:“抱、抱歉……”

  那少女却是一笑:“无妨,主要是这匕首是灵器,材料难得,是我们特地留下给这孩子的。”

  亚利尔听得这话,立刻喜滋滋地伸手接了回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女子这才恍然明白,怪不得这匕首能穿透神官的护体灵光,甚至破开那神赐白袍还有诡异金网——原来是这样珍贵之物。

  可眼前的少女,却毫不犹豫地将之给了一个孩子……

  从衣着和口音来看,这小孩儿跟她一样同为漠北人,而少女的打扮,一看就是唐国人。

  显然不是同路人啊……

  她正想着,一阵暖意从肩上传来。

  一件衣服被少女随手披在自己身上,上面是大红大绿的花样儿,加绒夹棉,穿在身上甚是暖和。

  她心下一暖,正要道谢,却见少女已经转去低头摸了摸亚利尔的脑袋,一脸关怀。

  怔愣一下,她默默拢紧身上的衣服。

  这边,亚利尔咬着唇,紧张地问:“姐姐,你们,你们……有找到……”

  这位少女正是柳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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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独自一人前来寻亚利尔,正是因为事情已了,当下便对亚利尔说:

  “找到一些人了,其中也有老人家……”

  亚利尔顿时眼睛一亮。

  “至于里面有没有你爷爷,恐怕需要你亲自去认。”柳笙温声道,“总之,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亚利尔听出话中含义,脸色瞬间白了。

  但最终还是咬牙:“我想去看。”

  刚要动身,女子也上前一步:“请问……我能一起去吗?”

  柳笙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中藏着惶恐,又满是希冀,“我……也有亲人被抓进去了。”

  柳笙看着她:“行吧,你也跟着一起吧。”

  但又强调一句:“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的眼神很认真。

  女子心中一跳。

  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

  一路上,都是火烧的路。

  白马拖着马车,缓缓碾过焦土残灰,车轱辘碾压过的声音,在这空寂中格外刺耳。

  女子和亚利尔坐在车里,看着两旁的景象——之所及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仍残留着焚烧后的呛人气味,让人心头发紧。

  “这里曾经是我们北部最大的城,现在却成了废墟……”

  这位自称叫做“索玛”的女子眼中闪烁着光,低声喃喃。

  “明明都是漠北人,还是漠北神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笙轻轻一叹:“因为他们,已经走上了别的道路。”

  这话太过深远,索玛一时没能明白其中含义。

  此时,马车停了。

  柳笙说道:“到了。”

  率先下车。

  索玛和亚利尔依次下车。

  一下车,亚利尔立刻大喊一声:“爷爷!”

  下一刻,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白袍的老人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摸着他的脑袋,露出慈爱的笑容。

  索玛还以为这位就是亚利尔心心念念的爷爷,却听亚利尔饱含泪水地哽咽道:“我的爷爷呢……”

  这位老者却摸了摸他脑袋,轻轻一叹。

  “情况如何?”柳笙问。

  “暂时安定了。”老人淡然道,“方才又有两位四阶神官过来,但已经被我料理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索玛心头一惊。

  但看少女也没什么诧异,只微微颌首:

  “这地方不能久留,迟早还会有其他人找来。”

  “嗯,得尽快转移。”

  于是索玛随着老者与少女,走在这宽阔的广场上。

  眼前是城中最大的神庙。

  乌云沉沉,映出血色的天光,宛如火烧云翻滚不息。

  而在那神庙之上,一座倒悬的神庙漂浮于空,远远看着就已经觉得震撼,如今身处其下更是觉得压迫感如天倾海啸,令人呼吸一滞。

  缓缓走近,更是能闻到浓郁的血气。

  广场宽阔,光线昏暗,索玛一时未察,脚下一绊,踢到什么,身子略一踉跄。

  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地上全是躺得七零八落的白袍,而且一动不动,衣袍上落满了鲜红的血迹,看上去生死不知。

  索玛心中猛然一跳,极度恐慌让她脚下一软,却感觉臂上一暖,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了她一把。

  她猛然抬头,其他三人都离她甚远。

  怎么可能扶得到?

  但目光下意识落到前方那个少女身上,心中一跳——八成是她。

  心中定了定,她再低头仔细看——

  这些尸体,痕迹各不相同,有刀伤剑伤,也有扭断的痕迹,更有甚者,身上竟有残缺的啃噬痕迹,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一般。

  索玛嘴唇微颤,终忍不住出声:“这些人……是你们……”

  总觉得难以置信——

  两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痕迹?

  但柳笙哪里知道对方心中有何等惊讶,只是随口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已经伤害不了你们了。”

  继续往前,便到了那座倒悬神庙下。

  “爷爷……在上面吗?”亚利尔仰望那座黑影压顶的神庙,小声问道。

  柳笙点了点头:“应该在。”

  希望在。

  她心中默默补充一句。

  随后金色触手一带,便将索玛和亚利尔一同卷上半空,平稳落在神庙底部的窄小窗台上。

  太白剑仙则身化一道剑光,直飞而上。

  从倒悬神庙的底部,打开一扇窗户,便可进入。

  里面,是幽深的甬道,以及甬道两侧一座座漆黑的牢笼。

  粗糙的墙上和门上,皆是被利爪抓挠的痕迹。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低吼、撞击、呢喃、咆哮,经久不衰地回荡,拨动着听者的神经,黑暗在心底不自觉慢慢滋生。

  幸好柳笙敲了敲一枚小钟,众人的心才在清越的钟声中定了定。

  到了这里,索玛和亚利尔只剩下沉默。

  心里头似乎明白了一些。

  只是一间又一间牢笼地看去,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映入眼中,愤怒、痛苦、痴呆……

  眼圈渐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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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走到一间,索玛停住了脚步。

  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门前痛哭不已。

  牢中那男子听到呼唤,缓缓爬了过来,贴着门缝望着她。

  凑到这狭小的门边,才能借着火光看到他眼睛里的斑斓之色,毫无焦点也毫无情感,哪怕索玛哭得撕心裂肺,眼神都不曾颤动一下。

  亚利尔心中颤动,脚下加快,一间又一间,却始终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终于,他颓然坐倒在地,双肩轻颤,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哽咽:

  “爷爷……到底在哪里……”

  柳笙站在他身侧,静默片刻,才低低叹了一声。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从文微阑那里。

  她还向文微阑确认过——那时候,文微阑在漠北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儿,就叫“亚利尔”。

  刚见面的时候,也是失去了爷爷。

  她摸了摸亚利尔的头,低声道:“我想……或许在一个地方,但你最好不要看。”

  亚利尔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

  恐惧从心底深处涌起。

  但另一种情感瞬间压倒了这股恐惧。

  “我要看。”他坚定地说道,“我想去看看!”

  柳笙皱了皱眉。

  太白剑仙却缓缓开口:“让他看看吧。”

  他的语气很平,但眼底却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沉色,像是在遥远的回忆中沉浮。

  柳笙一怔,忽然意识到,太白剑仙的过往,似乎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话本故事里也没有。

  他像是就这样横空出世,以一身剑术倾倒天下。

  于是,她什么都没再说。

  三人往神庙更高处走去——或者说,神庙最底的深处。

  那里,已突破大气层,进入虚空。

  脚下虚浮之力极为强烈,只是因法阵牢牢扎在地上。

  一踏进去,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而因为法阵失效而瞬间失重飘起的亚利尔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连惊呼都发不出口。

  眼前,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血色球体,宛如一轮暗红色的诡月。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团缓缓蠕动的血液,表面起伏着波澜,有一滴滴液体从中溢出,在虚空中散成一颗颗赤红的血珠子,四散漂浮。

  飘到眼前,还能闻到腥臭的味道。

  因为过度惊讶而失神的亚利尔,身子不由自主朝着那巨大的血球飘去。

  眼见就要撞上了。

  幸好脚踝上一紧,一道触手缠住他。

  只见那位姐姐,伸出触手,一边攀着周围的墙壁,一边拉扯着他。

  那位老者抓着自己的锈剑,剑气推着他反冲过去,差点撞进那诡异的球体。

  还好浑圆的身子灵活一转,及时止住冲势。

  三人以触手相连,漂浮而行。

  凑近那血球,才看清里面的“构造”。

  血色之下,无数人的形体交缠成团,身躯已经变异,眼睛、嘴巴、骨节、肢体等等的数量和形态都远脱离常人。

  许多人还睁着眼,隔着血球与三人对视。

  像是还活着一般。

  眼睛里和索玛的丈夫一样,满是斑斓之色,而且更是浓郁,连眼白都被蔓延。

  不断交错沉浮,像是血海中的诡魂。

  亚利尔忍住反胃,死死地睁大眼睛往里面看去,在那扭曲的形体中一点点搜寻。

  那些身体不断沉浮,有的上浮表层,有的被拖入深处。

  循环往复,永无止息。

  他看得眼睛干涩酸胀,泪水混杂着血腥气在眼眶中打转。

  忽然。

  有一张熟悉的脸,浮上了表面。

  又很快,沉入人海。

  似乎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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