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面白心黑,弟子类师-《咒禁山海》

  “好好好,一个呼吸之前我还是最受宠爱的小徒弟,一个呼吸之后就不爱了是吧?原来你是这样的师....”

  嘭!

  从小甜甜沦落为牛夫人的郑钱,还来不得哀叹一代新人换旧人,就要被沈雨亭给一脚踹进了阁楼里。

  一个两个付丧神还好说,四个五个也问题不大。

  但三十六个付丧神一起上,他这个七品职官也根本打不过,只能争取赶快掐灭香火,结束这场抓周定命。

  郑钱刚刚适应阁楼里昏暗的光线,却见被一群付丧神围住的王澄并没有慌乱,而是从兜里取出一只比哨子大不了多少的管状铜牛。

  郑钱看到这有些熟悉造型,怔了一下:

  “这个好像是配合...鸡鸣五鼓返魂香使用的吹管?”

  他记得师父手里好像也有一个类似的铜牛,但用的时间太久,又滑又亮,已经快要包浆了。

  师弟这个却还是个新的。

  他猜的一点没错。

  王澄上次阴了薛大一伙儿之后,就尝到了鸡鸣五鼓返魂香的甜头。

  当然不可能从此上岸从良,做回正人君子,反而继续发扬光大。

  这管状铜牛就是采水一脉《香谱》中用来配套施展“吹”字诀的器具。

  在夜深人静或者战斗间隙,朝着姑娘的闺...咳,敌人吹上一口,喊三个数:“倒!倒!倒!”敌人就会倒地不起。

  这几天除了又配了不少各种蒙汗药之外,他还额外配了一些针对邪祟阴物的大杀鬼丸:

  “虎头骨三两,雄黄(细研)一两,鬼臼(去须)一两,天雄(去皮)一两,脐皂荚(去皮,及子)一两,芜荑一两,藜芦(去芦头)一两。”

  全部捣罗为末,炼蜜和丸,团成杏核大小,主治热疾、时气、伏尸、邪祟。

  烧一丸安室四角,热疾时气;烧一丸安床头边,牛马疫疾;烧一丸安鼻中,治狂邪鬼魅,妄语狂走,恍惚不识人。

  铜牛里装的就是没有合丸的大杀鬼丸粉剂。

  趁着一群付丧神还没有完全对自己包抄合围,王澄举起铜牛用力一吹。

  练了十几年的【辰龙吐纳术】让他的肺活量极为惊人,一大蓬赤红色的烟尘化作千万道红线猛地喷射出来。

  滋啦——!

  面前距离他最近的棹刀【白水郎】、铜钱剑【朝奉郎】都像是被泼了一脸硫酸,惨叫着踉跄后退。

  王澄已经趁机赶上前去,一刀便斩下两颗头颅。

  其他付丧神骇然后退,抓了这么多年周,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完全不讲武德的阴险之徒。

  王澄却理直气壮:

  “天真!人如果不会使用工具,跟动物有什么区别?瞻前顾后怎么做采水人的新太阳啊?”

  顺手抓起掉落的棹刀和铜钱剑就冲出大门,刚好跟被踹进来的三师兄擦肩而过。

  郑钱:...

  我有一句不是那么干净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澄充分信任自家师兄,一个纵身落到门外,将两件抓周物递给沈雨亭,一本正经道:

  “师父,徒儿幸不辱命,靠自己的本事取回两件抓周物。”

  老头也不管自家那位躲闪着一群付丧神围攻,怪叫着去掐灭香头的老三,眼睛里已经只有自家老四。

  对他口中所说的“靠自己本事”更是完全赞同:

  “不错,有为师当年的三分风范。

  你那三位师兄、师姐别的本身学的不错,但在这面白心黑,百无禁忌之道上却还差得远。

  为师衣钵后继有人呐。”

  上上下下打量长身玉立英气勃发的王澄,尤其是那只他还攥在手里的铜牛。

  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金灿灿的铜牛,两者大小形制略有差别,构造倒是一模一样。

  王澄一开始摸不准师父性情,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不是在夸自己,但看到这只铜牛顿时心中一定。

  确认自己这位师父并不迂腐。

  他上辈子给人当了十几年的学生,没有挂过科,也从来没有被罚过站,更没有挨过打,拿来当典型公开表扬倒是年年都有。

  舍长、学委、班长、部长干了个遍。

  对这“为生”之道,倒是真有几分心得体会。

  大节不亏,要顺应恩师,小事上却要有自己的主见,溜须拍马也要拍出水平,时不时用小小的权力为兄弟姐妹们谋点福利。

  要左右逢源,不能同室操戈,否则容易被兄弟们打成“二狗”....

  这当学生的门道可深着呢!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揣摩恩师脾性,然后去模仿,这叫弟子类师!

  在王澄看来,想要做到最后一条最不容易,却也效果最好。

  按照他上辈子的经验,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高低也得给师父整一个“鸡鸣五鼓返魂香同好研究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佞臣!

  这个时候反应也很快。

  一把握住沈雨亭的手,激动不已:

  “恩师懂我!”

  “老四,你也懂我啊!”

  “恩师!”

  “老四!”

  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弟子,沈雨亭觉得自己一身压箱底的绝活,终于不至于失传了。

  等有些狼狈的郑钱收拾好抓周物走出门来,就看到一老一少已经好像失散多年的父子一样互相把住手臂,惺惺相惜。

  从《吹香的一百种用法》说到《复合香延迟生效》,又从《蒙汗药的口味改良》说说到《无色无味的二三猜想》...全都说得头头是道。

  背景则是远处通红的夕阳还有飞溅的浪花,让人莫名有一种难以直言说的微妙既视感。

  在大昭王朝这也不算什么罕见现象,血裔是血脉的继承人,法裔则是道统的继承人。

  士林中那些得意门生的地位丝毫不比亲生子女逊色。

  神道职官更是这样,许多小众的职官对命格、属相、八字都有要求,难以父子传承,找到满意的继承人比登天还难。

  师徒敞开心扉一番交流,关系猛然拉近了一大截。

  沈雨亭不忘正事,手握着棹刀和铜钱剑对王澄道:

  “老四,咱们外八门不是朝廷命官,上面没有人,虽然理论上能走到一品,却难以按部就班次第晋升。

  前辈成功的经验不可复制,其中一定有各种机缘巧合,千百个人里才有一两个能踏足上三品。

  历史上距离一品最近的采水人就是靖海王,生前为二品【白水郎】,即使称王建制,几乎做到了本职业的极致,依旧不能证得一品法位。

  但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法位越多,与道越近,历史上不断有人试图兼职走出一条新路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别人想要身兼数职大多不成,我看你未必不成。

  最难的一关就是命数背不动道统,既然你能背得动,只要多学多练,一次性兼修个两三脉绝对不成问题。”

  这话说的王澄一愣。

  采水王家向来都是只修一门,老王、老老王们从来没有兼修的经验,有些心里没底。

  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父,这...能成吗?”

  说实话,自从他意识到【四海通宝】的“买卖”,或许跟朝奉郎的卖官鬻爵有着深刻的联系,就想要进一步探究。

  又实在舍不得老王家的本命,听到师父说可以兼职,确实十分心动。

  旁边郑钱心大,转眼就把自己失宠的事实忘到了脑后,满脸自豪道:

  “师父他老人家天生【太极贵人格】,才情无双,同样兼修了【朝奉郎】和【牵星官】两职。

  不仅一手‘六爻金钱卦’无双无对,月港第一,还立志要给采水人趟出一条堂皇大道,开辟出新的职官法位。

  大师兄、二师姐还有我都没怎么学到精髓,这承前启后的重任说不得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之前在宝山烽堠的时候就因为距离太远,关系还不亲近,只看到了一个皮毛。

  没想到这位师父深藏不露,竟然早就拿自己做过实验。

  沈雨亭抬手制止了郑钱帮他吹嘘,但只要看看那双飞扬起来的眉毛就知道他心里其实十分受用。

  “白水郎的候应是雨水第一候【獭祭鱼】,朝奉郎的候应是春分第二侯【雷乃发声】,中间差了一个月。

  咱们还有时间,要不先试一试?”

  王澄想到父亲止步于二品的经历,略一犹豫便果断点头:

  “好,那就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