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无我之境·谁执天衡-《铁骨兵锋:晚唐乱世鏖战录》

  密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林风喉间的腥甜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能清晰听见经脉寸断的脆响,像是初春冰面开裂的声音——可这不是冰,是他用二十年寒暑练出的气海,是《乾坤诀》在血肉里刻下的脉络。

  右臂上的黑纹已经爬到了肩头,那些细碎的纹路竟在皮肤下自行扭转,结成陌生的法印,每一道都像要从他魂魄里剜下一块。

  "原来你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他扯动嘴角,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青灰色的蒲团上。

  残印里传来的意识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想起殿试那日,宰相王雄站在金殿上,用象牙笏板敲着他的考卷说"寒门子弟,终究是野路子"时的眼神——同样的贪婪,同样的想把别人的骨血揉碎了,捏成自己的模样。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血珠。

  指尖摸到心口的血玉,那是三年前苏婉儿在北疆给他求的平安符,刻着"逢凶化吉"四个字,此刻正贴着他的皮肤发烫。

  黑纹已经爬上锁骨,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那团光在萎缩,像被风吹的烛火,随时会灭。

  "不能让它...拿到完整的我。"他咬着牙撕开衣襟,肋骨根根分明,泛着病态的白。

  捡起地上最后一片寂光铜镜的碎片,锋锐的边缘抵在心口,"就剩这招了..."

  血玉接触到鲜血的瞬间发出嗡鸣,林风能看见自己的意识化作一缕银线,被血玉吞了进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若我失控,持此玉者,可代我出一招。"可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的指尖已经开始麻木,黑纹正顺着脊椎往识海钻。

  "苏婉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血玉攥紧,"别让我变成他。"

  祭坛外的月光被阴云遮了大半,苏婉儿握着血玉的手在抖。

  玉上还沾着林风的血,温度烫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烙出个印子。

  她抬头看向密室的方向,窗纸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漏出一点昏黄的光——那是林风还在撑着。

  "嵌进去。"她对着剑柄低喃,指尖刚碰到剑柄的暗扣,玉就自己滑了进去。

  剑鸣突然炸响,九道银亮的星轨在剑身上游走,像是活过来的星河。

  苏婉儿的识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林风在寒夜里教她拆招时的侧脸,他在刑场上替她挡刀时溅在她脸上的血,还有昨日清晨,他蹲在檐下给她剥焦糖糕时,睫毛上沾的霜。

  "以心代眼,以情代招。"她闭上眼,握剑的手突然轻得像片羽毛。

  风从她耳侧掠过,她能听见战场的喧嚣:联盟士兵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还有星轨深处那道若有若无的冷笑。

  可那些声音都远了,她的世界里只剩心跳声,一下,两下,和剑里的星轨同频。

  当她挥剑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招从何而来。

  没有"影断九重"的凌厉,没有"星陨三式"的暴烈,剑风扫过的地方,阴云被撕开道口子,月光直直落下来,照在剑身上——那九道星轨,竟和天上的九星连成了线。

  观星台的青铜星盘突然剧烈震颤,柳如烟的指甲在石桌上掐出月牙印。

  她盯着星轨里那个不断扭曲的黑影,那是监察虚影在试图篡改因果。

  可当苏婉儿的剑招划破夜空时,黑影突然顿住了——它张牙舞爪地扑向那道剑风,却像撞进了一团雾气,抓不住,也吞不下。

  "无主之力..."柳如烟突然笑了,指尖在星盘上连点七处,"你要篡改因果,总得先知道是谁动的手。

  可这招...是林风的意,是苏婉儿的情,是两个人的魂撞在一起的火花。

  你要找谁?"

  星轨里传来尖啸,黑影开始崩解。

  柳如烟看着"无主战图"上汇聚的万千战意化作金色光流,绕过所有标记着"林风"的节点,直刺黑影的核心。

  她对着夜空大喊:"你逃不过无人之局!"

  宫城最深处的偏殿里,楚瑶的手指在阵眼上按出血来。"断识阵"的纹路在地面亮起,像一张金色的网,从她脚下蔓延开去。

  她能感觉到林风的神识正在网外挣扎,像只困在玻璃里的蝶——可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必须切断他和天地的联系,否则那虚影会顺着神识爬进他的魂魄。

  "你听不见我,但我一直在。"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心口的疼意突然涌上来,血珠渗进阵纹,把金色染成了暗红。

  阵法完成的刹那,她看见星轨里最后一颗亮着的星子突然暗了大半,而密室方向的那缕神识,彻底消失了。

  林风站在荒岭的石头上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摸了摸右臂,那里光滑得像从未有过印记,可他知道,那些黑纹、那些疼痛,都随着楚瑶的阵法散进风里了。

  怀里的焦糖糕还带着体温,是今早苏婉儿塞给他的,说"打完这仗要吃甜的"。

  他撕下半块放进嘴里,糖霜粘在唇上。

  甜的,他想,原来甜是这种感觉——以前总觉得打仗、报仇、翻案才是要紧事,倒忘了甜是什么滋味。

  远处的星轨里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玉璧碎裂。

  林风抬头,最后一颗星子正缓缓转暗,像被吹灭的灯。

  风从他身侧掠过,卷走了衣角的碎发,也卷走了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把剩下的半块焦糖糕塞进嘴里,甜意漫过舌尖时,荒岭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等风息时,石头上只剩一片糖霜,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