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颗板栗-《当我上门遛狗发现狗主人是大帅比后》

  消息发出去后,舒栗没有干等,退出聊天界面给上午带她看房的中介回消息。

  她对房内设施还算满意,二十多平的火柴盒五脏俱全,家具不老旧,还包含热水器,放张折叠床住在那边都不是问题。

  但有一点她尚在考量。

  中介走后,她在小区游逛一圈,看看有无其余招租车库。半小时后,她折回那幢居民楼,向楼下两位闲谈的阿姨问话,试图弄清车库之前的用途。她们打量舒栗几眼,说之前里头住着位同区小老太,脑血栓偏瘫后不便上楼,晚辈就将她安排在这里,有专人陪夜伺候。老太风烛残年,没熬到过年,腊月里就撒手人寰,据悉还是睡梦中离世。人去房空,这还没过四七,家里就急着甩手,真是晦气。

  “我倒是没觉得晦气,谁家不死人啊。况且人都会死的。”舒栗往手账上做明天的待办事项,边跟梁颂宜通语音:“就是那小区车库外面看着地势很低,我担心入夏之后下暴雨,蓄水或潮气大,我的东西基本上是纸制品,要是受潮就得不偿失了。”

  梁颂宜在对镜卸妆:“开店真麻烦。”

  舒栗纠正她:“开店不麻烦,是瞒着父母开店麻烦。”

  梁颂宜提议:“要不打了样你先放我家来?反正我除了晚上和周末都不在家,我父母应该也不会介意。”

  舒栗向来不爱叨扰麻烦人,“还是算了……”

  梁颂宜换轻松话题:“你那怪帅男怎么样了。”

  舒栗持笔的手一顿,点入Avis的聊天界面,确认他只字未言,她险些要翻白眼:“还是那个死样。”

  梁颂宜笑两声:“怎么觉得你对他有情绪啊。”

  舒栗用笔头蹭蹭额角:“把饭喂到他嘴里都不吃。”

  梁颂宜八卦心起,询问她具体事由。

  舒栗幽幽叹气:“你说他恶劣吧,他又好心收养流浪狗,还找人照顾;你说他好心吧,他连抽两分钟给狗起个名字都不乐意。”

  临睡前,舒栗又看眼微信,Avis仍“横尸”列表。

  安慰自己他只是睡着没看到,舒栗清空所有拳打棉花的忿忿,关灯合被。

  ……

  迟知雨自然不会乐意。

  由她发起的起名行为,不就是想在他生活中种下心锚,以后一看到狗,一唤它名字,不就会想到她?

  有够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花时间做出这样复杂的东西。

  迟知雨到睡前都不时咂摸这事,开始不起名是懒的,现在不起名是对策。

  他要让她知道,不是越努力越幸运,越努力也可以越自闭。

  但这不影响他偷玩了三次抽签小程序。

  每次给出的结果都不一样,其中有个还差点跟他撞小名。

  扫兴。

  迟知雨当即关闭。

  既已没给她半点反馈,他越发好奇女生明天过来之后的样子。

  就像把温吞的试剂挤入一支避光的滴管,只等明早揭盖后的发酵反应。

  思及此,迟知雨定下几个闹铃,从八点到八点半,平均五分钟一个,以防错过精彩时刻。

  —

  舒栗是没想到,大佛今早又端坐沙发,还换了套全新造型,花毛衣变纯浅灰粗线针织款,手里的红蓝机也变ps5黑白手柄,投屏到电视机。

  见她进门,他斜睨来一眼,视线又疾速回归荧屏。

  舒栗郁闷一整晚,不再跟他虚与委蛇,径自发问:“哎。”

  男生神色淡静,仿佛没听见。

  舒栗加大音量:“喂!”

  他这才歪过头来:“嗯?”

  舒栗问:“我昨天发你的东西你没看到吗?”

  “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旁边手机,触屏几下:“哦,免打扰了,没注意。”

  “……”舒栗盖住心头滋啦的火星:“现在看看呗。”

  “现在?”男生提示她挡住电视机:“在忙。”

  昨晚不是说他“忙”么。

  那就忙给她看。

  舒栗循着他目光去看上方场景:“不是暂停着吗?”

  她让开两步:“点一下抽签又不会占用你很久。”

  男生拨动手杆,让游戏里的小人儿加速飞奔,“现在又要赶路了。”

  舒栗哑然:“你是叛逆少年吗?”

  这个称呼好似冒犯到他,他面上浮出轻微波动:“谁是叛逆少年?”

  她指指在阳台看戏的狗:“给狗起名很费事吗?”

  男生反问:“为什么一定要起名?”

  “因为……”舒栗不想一而再再而三阐释原因:“我在微信里说过了。”

  他不甚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它有没有名字。”

  舒栗回:“因为你不用遛狗。”

  男生直视正前的目光来到她脸上:“跟我遛不遛狗有什么关系。”

  舒栗问:“你有名字吗?”

  他回:“当然有。”

  舒栗秉心静气:“所以了,当别人问候你或介绍你的时候,你更希望别人直呼你本名,还是这是谁的儿子?”

  男生定住。

  “它也是一样的。”

  “有了自己的名字,当别人问起它,我才可以说它叫什么,而不是它是谁的狗。”

  客厅里寂静少顷,男生别开眼:“也许它根本不在乎,叫什么都无所谓。”

  “是吗,叛逆少年。”舒栗冷淡撂话,跟他说话真费劲,对牛弹琴,不如找狗。狗比他讨喜得多。

  她居然使出回旋镖,迟知雨诧然,盯着她去阳台。

  女生目不斜视地给狗套绳,又从正前方快步穿过。

  “喂。”他试图叫住她,再理论一番。

  而她恍若未闻,自顾自出门。

  迟知雨瞠目,当即摁灭电视机,趿上拖鞋到玄关守株待兔。

  他双手环臂,挨柜而立。

  就在这等着,等她一进门,未完待续的辩论赛马上重启。

  约莫二十分钟,解锁提示音响起,已有些神游的男生霎时惊醒。他揉揉鼻头,打开一级备战状态。

  但他小瞧了女生的预判能力,她居然提前戴上耳机。就在他张口叫她时,她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又指指左耳,示意听不见。

  神色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也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她蹲下给狗擦脚垫,前后左右,慢条斯理。狗也惬意地侧倒在地,在她眼下袒露肚皮。

  迟知雨俯视她嚣张的后脑勺,红伞白杆毒蘑菇造型的抓夹将头发随意拢起,漏出的部分小尾巴发梢随动作一翘一翘。

  他决定使出杀手锏:“小树口袋。”

  女生肩膀一僵。

  果然,强行打破次元壁都会让人无所适从。

  找准突破口,迟知雨唇角微勾:“怎么不理人,小树口袋。”

  “听不见吗,小树口袋。”

  舒栗头皮发麻,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被人直呼社媒名。

  大脑已经要报警,但表面必须不动如松。她忍住唇角的抽搐,将小狗从绳套中放出。

  舒栗埋头疾行。

  反正只要装作听不见,尴尬的就不是她。

  人在走,狗在追。

  迟知雨也慢悠悠跟回客厅。

  才将卷好的P绳收进柜子,舒栗回头,眼睁睁看着客厅里的男生已握着一支全黑的麦克风,单手抄兜,好整以暇站那。

  他望向这边,像个舞台上等待帷幕升高的歌星——他从哪变出的话筒?触目惊心间,懒散男声以放大十倍的混音盘旋全屋:

  “小树口袋,怎么不理我。不是已经叫你名字了吗,小树口袋。”

  魔音穿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舒栗摘下根本没开任何音乐的airpods,将它们啪嗒收回耳机盒,气汹汹冲迎战:“你有什么疾病吗?”

  她急眼,他如意。拇指推关麦克风:“只是怕你听不清。”

  “耳机呢?”他稍稍倾身,侧头观察她腮颊。尽管全程目睹她收耳机,他偏要讲出来,碾碎她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他漂亮的脸在近处装腔作势:“诶?什么时候拿掉的?”

  舒栗:“……”

  可以给他下巴来一拳吗?

  她深呼吸:“你能折腾这么多,就为赢过我,却不愿意腾出一分钟给狗起名。”

  男生退后几步,把话筒丢到沙发上,任它滚向坐垫缝隙:“我没有不愿意给狗起名。”

  舒栗看他:“那是?”

  他坐靠回去:“只是不喜欢被要求和命令。”

  舒栗低哼:“还说不是叛逆少年。”

  迟知雨淡应:“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小树口袋。”

  被他拿住命门,舒栗勉力镇定:“烦请不要再叫我小树口袋了。我有名字,我叫舒栗。”

  男生点点头,表示收到。

  总算止戈,舒栗在心底泄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她有点挫败也有点恼火地同他道别:“我先走了,祝你和——你的狗——有愉快的一天。”

  男生重新启动游戏,满脸多吐出一个字都嫌累的样子:“你也。”

  舒栗阖上门,也将方才的憋屈彻底隔绝和清空。

  从此她的世界多了个讨厌的人,不知其名,但知其贱,以及其欠。

  转念一想,可见上苍很公平。

  予人姿色,就会收走其美德。

  走进拥挤车厢,舒栗已经哄好自己,不快是精神蛀虫,绝不能让它们待太久,侵蚀她秩序完整的内心。

  她从棉衣兜里取出耳机,这次是真正要听音乐,刚打开网易云,屏幕上方弹出一道微信提醒。

  Avis:[图片]

  她手指一顿,眼底风嗖嗖,不屑地戳进去。

  是张截图,来自她的狗名抽签小程序,中间的抽选结果显示为: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