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我夫君是灭世魔头》

  莺然本能后退,又顿住。

  既知自己躲不开,何必逃得狼狈。

  她推开关熠,自己迎上去。

  忽听一声震山巨吼,山惊鸟飞。

  一道黑影如巨石砸到她面前,荡起尘烟,以身挡住了那些霜针。

  莺然诧异地看着眼前巨兽。

  它通身玄黑,虽身形变大、獠牙如猛象、样貌狂野而狰狞,但尾巴尖上的一抹黄,还是让她猜到了它的身份。

  “小……小黄……”

  莺然愣愣的。

  清冷女修拧眉:“大荒时期的仙兽?怎会出现在这儿……”

  关熠傻了眼,又惊又惧,但很快爬起来,拉上莺然要跑。

  清冷女修岂能让他们逃脱,掌间翻覆便起风雪,困住他们。

  那些霜针未刺入小黄身躯,但冻结了它皮毛。

  它朝女修愤怒低吼,扭身如一堵墙,护在莺然身侧。

  女修冷哼:“久远前的荒兽,这已经不是你该活着的时代了!”

  她素手结印,祭出本命佩剑,凌空而起,攻向小黄。

  小黄扑上去,与她厮杀。

  大花趁机从不起眼的角落里蹿出来,扯着莺然的裙摆,要莺然跟它走。

  莺然立刻拉上关熠跟着大花逃命。

  大花一路奔上后山,在林中乱蹿。

  莺然:“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大花:“傻狗告诉我有一处地方可以躲,那女修绝对进不去。就在山上,快点,傻狗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它缺乏灵力,撑不了多久的。”

  莺然担忧:“那小黄怎么办?”

  大花:“傻狗说它是那处地方的守护兽,会自己跑过去的。”

  莺然顾不上问小黄怎么和大花说了这么多,是不是看出大花也不一般了。扶着关熠跑。

  关熠肩膀上的霜冻在蔓延,身体越来越冷,眼皮也越来越沉。

  莺然不断唤他,要他坚持住。她慌乱地问大花:“有没有办法救他?”

  大花:“我的权限只能保障宿主安全。”

  莺然急道:“若是我和你绑定呢?”

  大花:“那也救不了,我没有能量救人。上次说让你绑定救傻狗的方法,也是要你去冒险。你身上的能量只有在你遭遇生死危机时才会发放给你,为你保命。”

  大花声音变小,抽空看了眼关熠,“待会儿到地方,生火给他烤一烤,他是修士,应该能挺过去。还好那女修看不起你们,没动真格……”

  莺然一听稍稍安心,入山林深处后,几乎是拖拽着关熠在逃。

  家方向的打斗声越来越远,逐渐听不见。

  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熟悉。

  松林、兰草、大树、青藤、巨石……

  这是她当初遇到徐离陵的青衡山,也是她没成亲前经常喂小黄的地方。

  大花终于停步,跳上巨石,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但找不到。

  它急了,猫爪拍在巨石上,周身泛起黄光。

  莺然只觉脚下忽的一软,旋即失重坠落。

  即将摔落在地的刹那,地上阵光闪烁,她与关熠便都轻飘飘地落下。

  地面阴冷潮湿,积水甚多,莺然立刻爬起来,扶关熠到一旁爬满杂草与藤蔓的石阶上。

  刚坐定,她视线无意一瞥,便见关熠身后的藤草间有字——仙人墓。

  而上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浓云渐积化为乌云,点滴小雨滴落。

  滴在染血的草叶上,和血滑落,若一串红珠。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样的魔,不可能籍籍无名!”

  鸿崖公喘息着,环顾四周。

  三百名璇衡宗弟子前赴后继,此刻已死伤过半,血肉染红了满院花草绿树,溅污了白墙青瓦。

  四名璇衡宗峰主中,三名灵力几尽枯竭,一改仙人面貌,狼狈不堪地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而阵中青衫书生虽不至于毫发无伤,但相较于他们而言,仍是游刃有余。

  甚至,没有显露魔身。

  徐离陵不答,眉宇间也生出些许凝肃。

  以凡人之躯,应付至此,已近极限了。

  他染血青衫滴着红,染满血污的手忽抬起,向身侧伸出。

  他身侧空无一物。

  鸿崖公却见他手掌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扭曲了空间。

  旋即,虚空撕裂,一串道珠落入他掌中。

  能撕裂虚空的道珠……

  鸿崖公眉头紧拧,几乎立刻想到那个人。

  但,不可能!

  那个人就算出现在这儿,也不可能娶妻!

  鸿崖公浑身戒备到极致,掌起运灵,一边思索着这世上究竟还有哪位大魔是用道珠的,一边使出驭道极招。

  众弟子皆骇然,鸿崖公对待此魔竟到如此地步。

  同时也心颤,此魔实力究竟有多雄厚,时到此刻,竟还不显露魔身!

  众峰主观鸿崖公动向,为其辅阵。

  众弟子也皆再启诛魔大阵。

  但见玉色道珠缠挂他腕指间。

  他转腕无声,道珠晃动,竟化长刀。

  提刀,刀斩惊澜!

  鸿崖公脑中轰然,满目惊愕:“仙骨道珠……你……”

  不,不可能!

  鸿崖公不敢去想,却如临死地,不顾自身承受上限,立刻甩出所有宝兽袋,召出所有异兽。

  异兽奔腾,引诛魔天雷,齐攻徐离陵。

  *

  莺然望着头顶,警惕地护住浑浑噩噩的关熠。

  就见一只黑影忽的跳下,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睁着湿漉漉的眼看她。

  眼神里,还带着些许尴尬。

  莺然松了口气:“小黄。”

  她上前查看小黄,关切:“你没事吧?”

  小黄僵着不动。

  它不知该怎么向女主人解释它不是狗这件事,眼珠子来回乱转。

  突然又意识到,女主人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它盯着莺然。

  莺然眼中只有关心与担忧,见它身上斑血迹和露骨的伤,摸了摸它的头,温柔心疼:“谢谢你,小黄。”

  作为一只兽,它很难解释很复杂的东西。

  而且它刚打了一架,灵力不足,虚脱受伤了。

  小黄摇摇尾巴,用爪子挠了挠脑壳,心想算了,等徐离陵那魔头来跟她解释吧。

  它晃晃悠悠走向刻有“仙人墓”三个字的巨石碑,爪子往上一拍。

  莺然脚下阵光一闪,眨眼间,眼前成了一座点着无数长明灯、灯火通明的大殿。

  满殿屏风皆是栩栩如生的刺绣,殿边皆是书架或博古架,上面放置无数书籍与挂画。

  说是仙人墓,但……这更像凡人造的墓,没有一点玄术仙法的痕迹,还满是尘埃。

  莺然扶着关熠入殿,让他靠着墙壁休息,为他点起火驱寒伤。小黄趴在关熠身边蹭火,闭目养神。

  大花为了进洞,强制调动了一点系统能量,也很疲惫,窝在关熠另一侧烤火。

  莺然看了看他们三个,心头一软,在殿中四处寻找,试图找到能盖在他们身上的毯子。

  找到博古架上一副被遮住的挂画前,莺然道声:“仙人勿怪。”

  小心翼翼地拖来放书的矮桌,踩在上面,将画上纱幔取下。

  纱幔飘落,一副少年发束金冠,簪插木樨,纵马游街的画像显露出来。

  莺然瞧见画上少年,倏地愣住。

  他意态潇洒,红衣白马金鞍,脸上是恣意而又独具年少清朗的笑。

  画侧写着字:

  [懿王朝腾宇六年,仙人游历至肃京,化作凡人拜入儒门学道,三月学成,入科举。

  年十四,三元及第,蟾宫折桂。

  打马靖安街。]

  腾宇六年……

  那是,千年前。

  莺然盯着画像上的少年,瞳眸轻颤,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角落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她连忙跳下矮桌,将纱幔盖到关熠身上。

  她环望大殿,接着去找那些被纱幔遮住的画。

  又一幅,揭下纱幔。

  是少年金带红袍,发束垂缨玉冠,在宴上饮酒,洒脱豪放,风流不羁。

  题字:

  [懿王朝腾宇七年初,仙人将离肃京,游历山川河海,腾宇王宴请仙人。

  仙人年少,不善饮酒,醉后宴上吟青莲居士诗: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再一幅,是少年腰配折扇与长剑,玄带白衣,劲装氅袍,于山石上饮酒,俯瞰云山青黛、江河奔流。

  落拓旷达,恣意若江湖侠客。

  题字:

  [懿王朝腾宇七年,暮秋。

  仙人游历至边境荒山县,降服吃人异兽。问何处观景之最,砍柴翁道:金水尽头青云崖。

  仙人凌水上青云,临风饮酒赏山河,醺醺然兴起,吟摩诘居士诗: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题字下,还有小字,莺然轻念:“云水县名,由此得来……”

  莺然的视线从字,再度回到画像上的少年。

  他笑得自在开怀,兴起饮酒,兴盛吟诗。

  是一名正当志冲云霄、不拘天地高厚、天地间任徜徉的少年。

  莺然有些恍惚,向他伸出手,却终是没有碰到他。

  怕不小心,会损毁了这历经千年沧桑的画面。

  *

  小雨淅沥,落地染血,化滚滚朱红在大地上流淌。

  满地横尸,已分不清谁人是谁人。

  就连璇衡宗的四名峰主,都已淹没在尸堆中。

  鸿崖公一改先前豪放,手持双锤杵地,撑着身子不倒下。已是浑身浴血,双目赤红。

  所驭异兽,也只剩下浑身猩红的狮象仍屹立着。

  鸿崖公便是再不愿信,也不得不信,眼前人,正是他最不愿意猜的那人。

  徐离陵收了道珠,向鸿崖公走近,夸赞道:“你是位强者。若非绝地天通,你迟早会登仙天霄。玄道失了你,是玄道的一大损失,可惜了。”

  鸿崖公张口,血水从他口中淋漓落下。

  他已无力多言,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摸了摸身旁的狮象,赫然大喝一声,不惜耗神魂之力,使出绝杀之招。

  狮象发出一声吼,似悲鸣,响彻天际。而后身形化灵,撞入鸿崖公体内。

  鸿崖公顿时身形暴涨,如狮象化形成妖,宛若一座两层高楼,俯瞰面前变得渺小的徐离陵。

  鸿崖公亦发出一声震吼,震碎了原本布下的结界。

  周遭百姓惊见书院废墟惨状,惊叫声中四散奔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离陵大笑,“好!好!好!”

  他俨然战意兴盛,享受起这屠杀的快感。双指以血画咒,咒解魔身封印。

  “你的不屈,值得见我三重魔身。”

  一重魔身封印解,魔风骤起。

  二重魔身封印解,魔息弥漫。

  三重魔身封印解,徐离陵脚下所踏之地,显出被魔威浸透、渐化魔地之兆。

  风雨染他魔息,无形之中,漫开魔雾。

  鸿崖公愣神一瞬——仅是三重魔身,魔气便开始将大地转化魔地了吗?

  虽此地灵气微弱,但如此魔威,毫无疑问,他没有一战之力。

  可即便没有一战之力,他也要战!

  鸿崖公眼神坚毅,怒吼一声,攻向徐离陵。

  *

  莺然揭下了那些布满尘埃的纱幔,站在大殿所有书架的最前方,环望那一幅幅画上的少年。

  她手中拿着本刚刚翻阅过的书,其中记载了少年的事迹。

  他天生无垢净灵圣体,出生千年前人族仙都,乃城主嫡长子,当之无愧的人族仙道贵公子。

  一岁便被带往云上天霄,三岁便有资格赴神帝宴请。

  五岁与师父游历云州,斩妖魔,荡邪祟。年纪轻轻,虽尚未登天霄名册,便被已被称为小仙君。

  十三岁,他天之骄子,意气凌云,独自游历懿王洲。

  行走世间赏万景,路遇不平斩妖魔。

  懿王朝腾宇年间,人人都知道他这么一位小仙君。被他救过的狂热者,甚至为他立过庙祠。

  他这一生,灿烂辉煌。

  直到十七岁那年……

  世人皆闻,他成了魔。

  [余一介凡夫,不知仙人何故入魔。

  云水县上下,皆记仙人降服异兽大恩。

  然世人只知其已成魔。为仙人所设庙祠皆毁,为仙人所撰游记皆焚……仙人往昔种种,皆被抹去。

  如今,世人不记小仙君,唯记仙城魔中魔。

  余不禁想起,那年仙人登高远眺,酒兴之中忽怅然吟道: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

  云水百姓无以报答仙人大恩,合力筑仙人墓,命仙人所降服之异兽镇守此处。

  此处所画所记,皆为云水百姓搜集记录而成。

  这一本本集册、一幅幅画……

  便是仙人来过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莺然失神地望着,转过身,看向被立在众书架前、大殿最深处的墓碑。

  *

  徐离陵一脚踩在鸿崖公头上。

  “砰”的一声,鸿崖公头砸进地面,血浆飞溅。

  鸿崖公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举掌打向徐离陵,徐离陵纵身一跃,翩然落在远处。

  鸿崖公没接着攻击,而是撑着地面直起身。

  他双目已然涣散,仿佛死人,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天大吼。

  徐离陵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没阻止。

  云水县中魔雾弥漫,他阻止,已毫无意义。

  就在鸿崖公吼出的同时,远在云州守在命魂大殿的众人,盯着鸿崖公那盏命魂已微的魂灯,心都沉到了极致。

  他们已亲眼看着数百命魂灯接连熄灭,却连一丝信息都传不回来。

  此刻,竟连鸿崖公也性命危矣。

  就在鸿崖公命魂熄灭的刹那,众人忽听一声豁命的嘶吼,响彻命魂殿:

  “圣魔……玄隐!”

  *

  莺然轻念碑文。

  “玄隐仙君徐离公子陵……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