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替你上药-《仵作生香》

  黑马踏入鹰嘴崖村时,残月正悬在断墙上。

  谢珉自马上望去,村中木门歪斜着半掩,门环上缠绕的枯草在夜风中簌簌发抖。

  整个村落只余数只幽绿萤火从坍塌的院墙飞出,安静而诡异。

  “小心暗器。”

  魏九嶷的提醒未落,破空声已至。

  他手腕轻转,长剑在掌心划出半弧银芒,三枚透骨钉撞在剑身上迸出火星,坠落在泥泞中发出几声闷响。

  谢珉这才看清,原来这透骨钉上皆涂抹着漆黑发亮的粘稠物质,想来应该是某种剧毒。

  “三个。”

  魏九嶷淡然开口,目光扫过屋顶瓦片的细微颤动。

  谢珉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如鬼魅般跃至檐角,长剑出鞘声清越如龙吟。

  三道黑影同时暴起,弯刀带着寒光劈来,却在触及魏九嶷衣摆前,被他剑光尽数封死退路。

  谢珉也从马上下来,退到马侧。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她才真正认识到现在所处的时代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适应这里的规则。

  于是她用手帕将地上的透骨钉捡了起来,装进了袖袋之中。

  她抬眼看向屋顶上的缠斗。

  月光下,魏九嶷的身影化作流动的银辉,长剑挑飞一个黑影的同时,脚尖点地旋身,剑柄重重磕在第二个黑影的后颈,又是利落的一剑下去,第二个黑影随之下坠。

  第三人惊惶欲逃,却被他掷出的剑鞘击中膝弯,跪倒在谢珉面前,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魏九嶷甩了甩剑上血珠,便看见谢珉俯身用银针封住了那个被他生擒的苍狼人的穴位,原本倒地挣扎的人变得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木偶。

  “我去看看徐迟。”

  谢珉绕过断墙向村西土屋走去。

  木门推开时,酒气扑面而来,徐迟和另外三名捕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鼾声如雷,桌上酒坛碎成齑粉。

  “徐迟!”

  谢珉伸手推了推徐迟,见他毫无反应便使劲按压了他的人中。

  “疼、疼……”

  对方呼痛,伸手在空气中乱抓了几把,浑浊的眼愣愣的看了几秒谢珉:“再来……喝……”

  说完,他又倒了下去,土屋之内鼾声大作。

  她皱眉捏开徐迟下颌,嗅到他口中浓重的桂花酒香,这味道她有些熟悉。

  闻起来像是望仙楼特制的美酒,苍狼国的人又怎么买到邺城内的酒?

  谢珉心下一沉。

  屋外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谢珉起身时,正见魏九嶷拎着最后一名俘虏进来。

  那人双腿拖在地上划出蜿蜒血痕,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用厉鬼般的眼神死命的盯着谢珉和魏九嶷两人。

  “嘴很硬。”魏九嶷将他甩在墙根,靴尖踩住他手腕:“说,怎么进的昭宁国境?”

  那人露出染血的犬齿,竟大笑起来。

  谢珉见状,向魏九嶷要了条坠子:“让我试试。”

  同上次的地牢催眠一样,谢珉柔声诱导,那人原本还在抗拒,只是在她一声又一声的暗示中,苍狼俘虏的笑声渐渐变小,眼神也逐渐变得涣散。

  她用指尖按住他手腕脉搏:“你们从哪个关口进入?”

  “黑……黑水峪……有人……开了暗门……”俘虏眼神空洞,声音机械。

  “谁开的门?目的是什么?”魏九嶷追问,指尖按在剑柄上的力道加大。

  “不……知道……我们只是……斥候……”

  谢珉与魏九嶷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黑水峪是昭宁与苍狼国交界的天险,若真有内鬼打开暗门,那昭宁边境的布防图恐怕早已泄露。

  她拔出银针,刺客瞬间瘫软如泥,而魏九嶷已抽出长剑,剑尖抵住对方咽喉。

  剑光一闪,血珠溅在她裤脚。

  魏九嶷甩剑入鞘,语气淡漠:“拓跋烈已死,留着他也问不出更多。”

  他转头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

  “后天就是李家的寿宴,本王可没工夫耗在杂兵身上。”

  谢珉望着刺客尸体,心中掠过一丝可惜。若拓跋烈未被炸药炸死,定能牵扯出更多线索。

  在她陷入沉思之时,魏九嶷突然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

  谢珉这才惊觉,他胸前已被鲜血浸透,方才打斗时,前几日旧伤竟又崩裂开来。

  土屋内烛火摇曳,照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眼神却意外的柔和。

  “坐下。”

  他扯下腰间酒囊,抛给谢珉:“消毒。”

  谢珉接住时,酒囊上的血渍染脏了掌心。她咬开软木塞,酒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想起徐迟口腔里浓烈的桂花酒,心中不禁又是一沉。

  魏九嶷身上的伤痕狰狞可怖,旧疤叠着新伤,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谢珉用酒擦拭伤口时,他睫毛轻颤,却未发出半声闷哼。

  直到她结果金疮药粉替他敷上时,才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疼。”

  “活该。”

  谢珉嘴上这么说,只是想起方才他徒手接暗器的狠厉,又想起他替自己挡下弯刀时的决然,手下的力道还是不自觉放轻了些。

  上完药准备收起金疮药的瞬间,魏九嶷突然抓住她手腕。

  那双寒潭般的丹凤眼中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烛火:“该你了。”

  “我?”

  谢珉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在逃命时磕磕碰碰受了不少伤,小臂此刻还渗着血珠。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被魏九嶷拽得跌坐在木凳上,他的指尖已轻轻掀起她衣袖。

  “我自己来!”

  谢珉慌忙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肩膀。

  魏九嶷挑眉,指尖扫过她受伤的皮肤:“都是男人,你何必如此扭捏?”

  “我……我只是个小仵作,怎么能劳烦王爷您这般矜贵之人亲自替我上药。”

  “哦?”魏九嶷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原来你还记得我是王爷。本王还以为,你敢直呼本王名字,根根本没把我这宸朔王放在眼里。”

  烛火将他的影子放大,笼罩住谢珉的身形,在土墙上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谢珉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小臂上的伤口传来刺痛,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

  她咬牙道:“魏九嶷,你放开我!我自己会处理伤口!”

  烛光在他眼底晃动,将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衬得愈发危险:“背后的伤你又如何处理?难道是在等贺铭替你上药吗?”

  x谢珉刚要反驳,却听见屋外传来马蹄声与喝令声。

  “是追影他们!”

  谢珉趁机甩开他的手,“我去看看!”

  她起身时,衣袖带翻了桌上药瓶,银针散落一地。

  魏九嶷望着她慌乱的背影,眸色渐深,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