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还没好好活过,不想就这样算了-《欲吻夜色》

  开年项目多,饭局和会议接踵而至,谢明玦连轴转地忙了好几天。

  中午应酬结束回公司,助理韩策等在那,替他按开电梯,“……蒋先生来了。”

  谢明玦低头整理袖口,“人在哪。”

  “您办公室。”

  又说,“有秘书在里面,应该不会乱来。”

  谢明玦一顿,拍了拍韩策的肩,笑说:“越来越会做事了。”

  韩策:“……”

  跟了谢明玦几年,平日一副浪荡公子哥的做派,待人也多温和,韩策辨不出他此刻喜怒,一时语塞。

  出电梯,经过长条走廊,还没进办公室,听到蒋牧的声音:“……姓谢的心气高,陈家那种门第他瞧不上,想拖着,当我们蒋家吃素的?”

  韩策惊出一身冷汗,想上前,被谢明玦眼神制住。

  “早几年许家找人来家里说项,我听那意思是看上我们家老二,想找他当女婿。”

  港城名媛榜,许家女儿能排前三。他家老爷子和谢明玦的父亲都在港城任职,算同僚。

  隔着虚掩的门,里头笑声有几分意味深长,“凭他也配。”

  韩策低了头不敢呼吸。

  谢明玦神色未变,推开门,大步进去。他笑一声,“舅舅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蒋牧靠着办公椅,两腿交叠搁在桌上,看见谢明玦进来,不紧不慢把手里电话摁灭。

  “路过,找你帮个小忙。”

  像是无所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秘书神色慌张站在一侧,韩策示意她出去,带上门。

  随手将西装扔在沙发上,谢明玦袖口挽起几道,“什么小忙值得舅舅亲自跑一趟。下回直接打电话招呼一声。”

  蒋牧倒不着急提,话锋一转。

  “陈家那位怎样,漂亮吧?”

  谢明玦说凑合。

  蒋牧大笑两声。

  “差点忘了你谢二身边什么女人没有。我是多余问的。”

  又说,“你母亲的意思,尽快定下来。找时间和人家多接触。”

  谢明玦一晒,没说话。

  神色带了几分懒,他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捏在手里没点,“舅舅,还没说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找你赚钱啊。城东那块地下个月开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入一股?”

  “舅舅最近生意做挺大。”

  “我去问过你母亲了。她说现在公司在你手里,万事得问过你,她不好插手。”

  若有所思瞥他一眼,“你母亲是心善。当年你……”

  “缺口多少?”谢明玦打断他。

  “不多。头期款差两千多万。”

  办公室很静,谢明玦坐在那,低头摆弄手里的打火机,唇角挂起弧度,像听了个笑话。

  半晌才说,“确实不多。可以考虑。”

  蒋牧松口气,套上衣服,拍一拍谢明玦的肩,心满意足离开。

  *

  陈纾音搬去了普通病房。

  国际部病房一天近两万,前两天的住院费是谢明玦垫付的,并非真病到下不了地,情况好转之后,她申请搬了出去。

  托张嫂去办的也是这事。

  新病房两人一间,同住的女孩叫许遥。

  前日护士过来做检查,陈纾音依稀听到“先天性哮喘”、“急性期”。

  咳得比她还厉害,不能平卧,就连睡觉都得半靠着。

  搬进这个病房第一天,陈纾音半夜翻身,看到竖在床头的影子……愣了几秒,人慢慢醒透了。

  谢明玦是第三天中午来的。

  那时陈纾音刚结束输液,正赶杂志社新一期的约稿。

  许遥今天精神不错,兴冲冲说最近某本外国电影热映,班级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她也很想看。

  话说一半,突然没声了。

  陈纾音问她怎么了。

  “有个好看的哥哥。”许遥朝门外指一指。

  陈纾音抬头,看到谢明玦。

  他没穿正装,白衣黑裤靠在门口,笑说:“你这病房怎么还有其他人?”

  VIP病房一人一间,不但有床,还有个小客厅。

  相比之下,这里的拥挤格外鲜明。

  他就那么清清落落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有vip病房不待,非要搬来这里。

  陈纾音不想和公子哥解释,能分到双人间已经烧高香了。三人、四人的普通病房比比皆是。

  她朝角落抬了抬下巴:“这里都是病人,只好委屈谢先生自己动手搬个凳子来。”

  谢明玦笑着照办。

  陈纾音里面穿着病号服,外头套了件毛衣开衫。袖子盖住她半幅手背,打字的时候,只露出几根细白手指。

  他坐到一边,瞧了她几秒,“兼职?”

  陈纾音问他怎么知道。

  “张嫂说的。她说你……”谢明玦似在重组措辞,笑着说了句,“挺拼的。”

  陈纾音知道这不是张嫂的原话。

  陈耀正的女儿付不起房租,随便哪个字听上去都很不正常。

  清高和周到是两种完全矛盾的特质,偏谢明玦身上都有。他洞察她的心思,不问,也闭口不提她的经济状况。

  陈纾音也庆幸他没说出口。

  ddl近在眼前,她正给稿件做最后收尾。谢明玦也没闲着,进来到现在接了好几通电话。

  许遥望了眼站在窗边的背影,小声说:“陈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啊。”

  十三四岁的女孩,说话内容很“小大人”。

  陈纾音笑笑,纠正她反而更说不清,倒不如不说话。

  她敲字敲得认真。一旁许遥抱怨住院太久,电影预告片快被她盘包浆了,再不看,连话题都跟同学脱节。

  这个年纪的小孩似乎很在意能不能合群。

  谢明玦笑着哄她,“这有什么难。想看就出去看。”

  “真的?”许遥从床上坐正身体,“什么时候去?”

  谢明玦说:“随时都行。”

  ……拐走未成年人罪名不小。

  陈纾音满头黑线,停下手上的事,“你可别带坏小孩。”

  谢明玦倒像无所谓。或者说,他这人做事向来张狂:“我给她父母打电话。”

  趁着许遥去做检查,陈纾音忍不住说:“你这样骗她,她肯定一直想着。到时要是去不了会很失望。”

  “你这就是故意冤枉我了。”谢明玦微挑了下眉,笑说,“我既承诺她,又怎么会骗她。”

  下午韩策来了趟医院送电脑和文件。

  走到门口,抬头朝房号瞧了好几眼,才抬脚往里走。

  陈纾音还在写稿。

  谢明玦搬了张硬板凳坐着,手肘支在一边,见着韩策过来,眼皮微抬。

  “蒋牧今早又来公司找您。”韩策顿了下,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说:“被我挡回去了。”

  谢明玦直起身。韩策把要签的单子和笔递给他。

  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签得很快,把东西还过去时拍了拍他肩,笑说:“坚持一下,过了资金募集期我再回公司。”

  韩策:“……”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人,谢明玦真从下午待到傍晚。

  他事情多,来来回回电话接了好多个。每回震动声一响,瞧一眼还在睡觉的许遥,只好带上门去走廊说话。

  天快黑的时候,谢明玦合上了电脑,“手机号码给我。”

  陈纾音报了一串数字。

  “把你号码推给了几个杂志社。”

  “……啊?”

  “对方正好有需求,你看看,能帮就帮。”谢明玦说。

  他似乎总有办法,把话说得圆满,让人无法拒绝。

  陈纾音笑说:“谢啦。等发稿费请您吃饭。”

  谢明玦看了眼时间起身。

  知道他忙,陈纾音也没再留人,“抱歉,今天有些忙,没顾上你。”

  “客气什么。”

  他利落穿上外套,摸摸她的头发,“等忙过这两天再过来。”

  动作间,袖口擦过她裸露的脖颈,有冷硬触感,又很快散去。

  陈纾音点头。

  走时刚好有电话过来,他朝陈纾音抬了抬眉,接起来,径直往外走。

  病房里安静下来。

  其实原本也不吵。但他坐在那,这件事本身就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略。

  护士送饭进来。

  许遥丢了画本,兴冲冲说:“好饿啊。”

  相处没两天,陈纾音常觉得,小姑娘身上属于孩子的部分少得可怜。

  音色还稚嫩,讲出的话却非常早熟。

  前日夜里,到睡觉时间,陈纾音伸手揿灭床头灯。

  许遥还是保持半靠在床头的睡姿。

  陈纾音问她这样睡难不难受。

  许遥说早习惯了,发作期都这样睡。她说自己的哮喘是先天性的,小时候去看病,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三十岁。

  陈纾音怔住。只知道她哮喘严重,不知道已经坏到这个地步。

  半晌才说,现在医疗水平很高,不要太悲观。

  黑暗中,女孩声音听上去分外轻松:“是啊,还没好好活过,不想就这样算了。”

  不想就这样算了。

  陈纾音下意识默念一遍。

  “哥哥说要带我们去看电影,是真的吗?”许遥往嘴里塞一口饭。

  陈纾音笑笑没答。

  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钢笔,是刚才谢明玦签字落下的。她想了想,快速拿了一边的外套穿上,“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