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花银子如流水-《封疆悍卒》

  老兵们这般激动,自有缘故。

  往日鞑子小股袭扰,向来是烧杀抢掠后扬鞭遁走。

  边军若追出去,轻则被骑射压制得抬不起头,重则陷入埋伏九死一生。

  可如今跟着的这位林总旗,谋勇兼备,初次率军追敌便创下赫赫战功。

  纵是胡大勇从前随将军征战,也不曾有过这般酣畅淋漓的仗。

  要说其中最亢奋的,非二狗莫属。

  身为伍中弓弩手,他日日盼着能一箭毙敌。

  今日换上三棱箭簇,不仅一箭射死一名鞑子,还协助林川格杀另一人。

  论军功,他当属老兵里的头功得主。

  “大老爷们,别动不动就跪!”

  林川冷声喝止,转头望向几个瑟缩的妇人。

  年长妇人正用衣袖慌乱遮掩身旁少女裸露的肩膀,眸中尽是惊魂未定的惶惑。

  “把她们的绳子割了,清点缴获。”

  二狗蹲在一具鞑子尸体旁,指尖捏着带血的箭杆。

  “总旗,您瞧这个。”

  二狗用刀尖挑开鞑子胸前皮甲,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皮甲压根挡不住三棱箭。”

  林川俯身拔出箭矢,箭簇上还挂着绞烂的皮甲纤维,棱刃间嵌着细小骨渣。

  “箭法不错。”他指尖敲了敲箭杆,“往后勤加操练,多杀几个鞑子。”

  “得令,总旗!”

  二狗的兴奋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妇人们相互搀扶着起身。

  年轻少女忽然冲上前,发疯似的狠踹已经断气的鞑子尸体,泪水混着尘土糊在脸上。

  年长妇人颤抖着屈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地里:

  “多谢军爷救命之恩……”

  林川伸手将她扶起:“先起来吃些东西,稍后派人送你们回去。”

  胡大勇牵来缴获的战马,马鞍上的水囊和干粮随着动作晃出轻响。

  几个妇人机械地接过食物,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胡大勇凑近林川,压低嗓音:

  “总旗,鞑子的马和羊群如何处置?”

  林川望向不远处拴成一排的六匹战马,又瞥向咩咩叫着的羊群:

  “马带走,羊……归还给村里人吧。”

  胡大勇闻言一愣。

  按军中惯例,缴获物资要么上缴,要么由将士分取,从未有过还给百姓的先例。

  但他很快颔首应下:“明白!”

  随即转身吆喝一声,几个村民立刻兴高采烈地去牵马赶羊。

  “柳树村上次缴获的六匹战马都受了轻伤,一并带回铁林堡。”

  林川补了一句。

  在这乱世,马是比银钱更金贵的物件。

  两场仗打下来,已缴获十二匹战马,组建一个小旗的骑兵队绰绰有余。

  但林川对此并无太多兴奋。

  鞑子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若无装备代差,仅凭一腔血勇组建骑兵硬拼,绝非明智之策。

  他伸手抚过战马鬃毛,望着夜色中渐渐规整的队伍,心中已有计较:

  比起马背上的厮杀,或许该在屯堡里多下些功夫……

  ……

  接下来的几日。

  铁林堡逐渐热闹了起来。

  一场仗下来,老兵们腰间的钱袋子晃得人眼热。

  村民们瞅着林川的眼神都变了。

  没出三天,招兵的木牌子前就挤破了头。

  五十个辅兵名额很快满员。

  战兵只招了二十个,有一半是跟着杀过鞑子的熟面孔。

  林川站在堡门口,事无巨细地安排分工:

  除了负责做饭和浆洗的六名妇人以外,

  剩下的辅兵被分成了三组,一组打铁,一组垦荒,一组建房。

  辅兵每天两顿饼子粟米粥管够,战兵每伍加一斤肉。

  听到这个待遇,不论战兵还是辅兵都轰然叫好。

  搁从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稀罕事。

  村民们往日里给县里当民壮,别说干粮了,连粟米粥都得掺着野菜喝。

  干一整天活,如果能领到俩硬饼子,就算老天开眼。

  赶上老爷们心情不好,鞭子抽在背上都是轻的。

  粮饷还得被层层盘剥,最后落手里的铜钱连买盐都不够。

  如今跟着林川,辅兵每日两顿饼子粟米粥管够,粥里能看见实打实的米粒,饼子也是新麦磨的面,咬一口带着麦香。战兵更了不得,每伍每天加一斤肉,虽说多是晒干的马肉条子,可嚼在嘴里有油星子,干活时膀子都比从前有力气。

  “他娘的,这比给地主家扛活强百倍!”

  辅兵里的老光棍李三捧着碗,拿着筷子直感慨,

  “上回给王员外家割麦子,每日才给俩窝头,还得看管家脸色!”

  “那是咱总旗仗义!”

  王铁柱咬着马肉条子,腮帮子鼓得老高,

  “昨儿俺瞅见他自个儿碗里的肉比咱还少,问他咋回事,他说’当官的先挨饿,当兵的才肯干’!”

  老兵们更是心知肚明。

  从前打仗,别说赏钱了,连缴获的皮子都得上缴。

  边军的饷银是比府兵高。

  可兵是兵,将是将,层层克扣下来,发到手里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要不之前张伍长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抢军功呢?

  如今跟了林总旗,上头按军功给的赏银,总旗竟然足额发到手里!

  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头儿?!

  最让村民们眼热的,是战兵和辅兵的体面。

  从前出门,若是见了府兵都得低头哈腰,如今走在村里,腰杆挺得笔直,连说话都敢扯着嗓子喊。张婶家的小子才十四,硬是挤进打铁队,跟了赵铁匠当学徒,逢人就显摆腰间的皮围裙:“总旗说了,等学会打三棱箭,下月给俺涨半口粮!”

  这日晌午,赵铁匠的新炉子开炉。

  林川站在一旁,看着通红的铁水倒进模具,辅兵们围在四周稀罕得不行。

  胡大勇凑过来:“总旗,照这么个整法,咱兜里的银子撑不过半月啊。”

  他这话不虚。

  自打兵舍开建、新炉起造,买炭、买铁、买粮、买肉,流水般从钱袋里往外淌。

  饶是上回卫城验功得了赏银,也架不住这般折腾。

  也难怪他整日拧着眉头。

  自林川点他做铁林堡的“大管家”,这老小子便跟变了个人似的。

  每日攥着算筹蹲在账房里,连兵舍漏了片瓦都要在账本上画个记号。

  此刻他腰间别着牛皮账本,指节敲得账本“啪啪”响:

  “昨儿新到的百斤炭,老赵说了,才够开三炉……还有那几个新来的辅兵,饭量大得跟牛似的,卫城大营也没这么好的待遇……”

  林川摆了摆手,打断他的抱怨:“粮饷之事,王户部怎么说?”

  “这个……”胡大勇表情复杂起来。

  “你啥时候婆婆妈妈起来了?”

  “唉,王户部说了,只给二十人的粮饷,剩下的,两个月后补上……”

  “嘿……比我猜的要多些……”

  “嗯……啥?”

  林川笑了笑,没有说话。

  上次问庞大彪粮饷的事情。

  那厮闷着脸来了句“去找王户部”就跑了。

  当时林川心里有预感到不妙。

  后来旁敲侧击才从胡大勇口中探出点风声。

  原来这王户部本是户部派来监军的文官,因惯会打拨浪鼓算盘,得了这么个外号。

  在卫城将军眼皮子底下,他还晓得收敛。

  可偏生瞧不上陈将军提的屯堡战略,对铁林堡这个陈将军当众擢升的戍卫所更是百般挑剔。

  毕竟这儿离卫城几十里,粮饷经他手拨下来,多少都是他说了算。

  “总旗,他昨儿还派亲兵来传话,”

  胡大勇压低声音,“说咱新招的辅兵不合规制,朝廷只认战兵名额……”

  “规制?”林川冷哼一声,“他王户部竟然不认《大乾戍所则例》?箭簇按我说的送过去了?”

  胡大勇点点头:“按总旗吩咐,送过去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不能大张旗鼓地呈送给将军?毕竟这是大功一件……”

  “是不是大功,你我说了不算。”

  林川笑了笑。

  陈将军身为一营主将,粮饷的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林川自己募兵。

  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别人不知道,林川可是心头清亮。

  “将军啊将军,你何必要拿这个考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