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事推着人走-《沪上危情》

  陆砚在酒店醒来时,原以为自己会感冒生病,可身体不答应,半死不活地吊着口气,倒把侵入的病菌给吹散了。

  躺在床上,就像玩游戏刚刚做完支线任务,怅然若失之际立马打算查看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他给杨老头打了个电话,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中午的饭票。

  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半点干劲都提不起来,可一旦有了约定,就会不由自主地朝着不让对方失望的方向去。

  门外传来询问是否续费的声音,陆砚这才意识到,近三百块的房费已经耗尽。

  ‘凌晨办理的入住,也要在十二点前退房’的规定并非不可撼动,但今天是跨年夜。

  他赶忙抓紧时间洗了个澡。

  ......

  时间依然小憩在泰安路的老石库门联排房附近,相互毗邻的马头墙矮矮伏在青灰瓦檐下,被岁月摩挲得温润。

  不过相对平静的湖面,总归会有一两条小鱼闹出动静,拧着东西还未踏进天井,便看见脸上烟雾缭绕的杨嘉。

  一身机车夹克,牛仔裤和搭厚底短靴、蹲在画板前,这是真不怕冷啊......

  “小妹妹,请问你家怎么走?”

  她听出了声,本来要转头的动作故意顿住,装作没听见,继续忙手里的活儿。

  “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一个不落俗套的展。”

  对方开口的瞬间陆砚便明白了这是哪出——钓鱼佬上了鱼,开车饶家硬遛到没油也不肯回家——就等他主动问话呢!

  “那我这等俗人,能看不?”

  “想看我也不能赶你走啊。不过嘛......”

  女孩拖长了语调。

  “还有什么能让你改变主意?”

  “你要是不懂欣赏还瞎bb,那就得请出去了。”

  真不能怪他老派,年纪轻轻一女孩突然来这么一句实在出戏。

  倒不是说不能说脏话,而是脏话那样随意说出口,这不是大学室友又是什么呢?

  小妹妹变女装大佬,这回也不需要带路了。

  陆砚正要往里走时,她说:

  “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很明显,杨嘉索要礼物和一般女孩是截然不同的卷面——前者大概是真奔着薅羊毛来的。

  羊也正愁怎么过冬呢,薅吧,薅得到建议发明与动机去。

  “准确来说我还没回来。”

  “你是鬼?”

  她拽拽说着,仿佛话越少越酷。

  其实看久了,这类欧美装扮其实也还行——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小女孩(长大的版本)。

  “我把自己锁门外了,一会去请锁匠开门。”

  “Holy shit——噗!”

  杨嘉没绷住,憋笑大赛输得很彻底。

  ‘人生的无奈之处就在于,能轻易破一个小姑娘的冷酷面具,却破不了自己家的门。’

  哦豁,这句有点俳句的意思了。

  自嘲笑笑,往里走。

  前门敞开,能望到里面的五斗柜、石英钟。

  越往里走,笑容便越真挚——

  “师父,许老师!”

  ......

  职场中,常有领导在项目关键节点跳出来摘桃子,真正干活的人却敢怒不敢言。

  师娘执意要在一年最后一天下厨,于是向来擅长料理的上海男人,就成了清闲的老爷。

  一张桌、一壶茶,两人侧坐,茶叶舒展、白气袅袅升起时,陆砚开始汇报情况。

  “基本证件已经办好了,乙级资质已经进入审批,要两个月左右下来。”

  他把小黑那边的内容精简汇报。

  向上汇报本该如此,可此时他却希望话能再多些......生怕对方像王师傅那样,不经意问起苏州的事。

  第二泡茶尽,正要冲第三道水时,杨启文‘嗯’了一声,点头。

  这类小事他显然并不挂心,随即话锋一转:

  “嘉嘉准备办个文化类的展览,很多地方还不熟,你有空就去搭把手。”

  陆砚先是受宠若惊,随后开始蒙圈。

  这股子‘自家孩子你提携一下’的意味怎么那么重呢?

  还有,他有几斤几两您老还不知道吗?别说办艺术展了,他连去哪看艺术展都没摸清。

  话说自己不就是个做手艺的师傅吗,能帮什么忙......

  就像前阵子突然说开公司的事一样,他差点没忍住提醒一嘴,自己完全不会办公司啊。

  这就是学生思维和大佬的思维。

  学生是,我不懂,所以我先学,能百分百胜任了再来尝试,这是负责任的体现;

  大佬是,你要把这件事做成,别的我不管。

  在他们眼里,年轻人的可塑性是极强的,大方向不错那就去上手、短时间内学会,就行了。

  因此杨启文说开艺术展你帮帮忙,陆砚当然答应啦!

  甚至来不及说个‘我尽量’的免责条款,老人便推进了下一件事——一个电话本。

  “有空跟他联系一下。”

  不是名片,是纯手写的本子,纸页都有点发毛了。

  页面上一个号码,简短一段话:

  胡志学,文物局工程管理处科员。

  “哦,好......”

  不是......这?

  这当然不可能是勾连公务人员的事!

  第一时间清除狗血剧式的联想后,甚至觉得这个名字出奇的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这号人......

  总之,又要和文保局的打交道了。

  “杨老爷,别聊啦,快招呼孩子们吃饭啦!”

  许老师按了中场休息铃,那秒表的时间便是走到下个环节了。

  刚才正经谈事的两人听从号令,从一张严肃的桌子移到另一张绝对不能严肃的桌上——这不是难事,看到脸上像钻烟囱似的女孩,人确实很难不笑。

  呸!是被艺术熏陶后,自然流露笑容。

  几人落座,去厨房端最后一盘小炒的许老师远远传来:

  “嘉嘉,你看你,这是什么恶作剧嘛。”

  陆砚替杨启文倒酒,方才大马金刀的老人带笑问:“怎么了?”

  杨嘉耸耸肩膀,“不小心给妈的手套沾了颜料。”

  许老师至始至终语气也没有半点苛责,不然自家小孩哪里敢在家花这么浓的妆?

  只是耐不住有对比——

  “师娘,正好我给你买了,辞旧迎新,这不旧的刚去新的就来了嘛。”

  踩了个符合时宜的说法,还在教语文的许老师很高兴,给他夹菜的同时,话头却是指向另一边:

  “你看看陆砚也大不了你几岁,小伙子可沉稳了。”

  “沉稳个......他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外面了。”

  杨嘉立马揭短,陆砚则接得自然:

  “所以我到第二个家里来了。”

  “马屁精。”

  杨启文神隐的局面,许老师裁定了局面:

  “陆砚说得对,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今天还是跨年呢,咱们家就是空房间多。”

  额......我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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