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娘子-《葬身火海后,嫡女杀光全家》

  “这……”主判官与几位评判面面相觑,“笔法虽不够圆熟,但气势磅礴,与剑之主题极为契合……”

  “我看不过尔尔。”一位蓝袍书生冷笑,“女子写字本该工整娟秀,这般张牙舞爪,成何体统?”

  谢沉鸢正要发作,忽听一个清朗声音道:“不然。书为心画,这位小姐的字如将军临阵,正是将门虎女本色。”

  众人回头,见一位戴青玉面具的公子摇扇而立。

  他指向另一幅工整的楷书:“相较之下,这幅字虽端正,却如木偶衣冠,毫无生气。”

  主判官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七号谢小姐,胜出。”

  谢沉鸢得意洋洋地领了通关木牌回来,冲三人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没给咱们丢脸吧?”

  “沉鸢姐姐的字真有气势!”

  柳如萱小声赞叹,鹅黄面具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苏婉柔则紧张地绞着手中帕子:“接下来该我了……琴艺我可不擅长……”

  “第二场,琴艺比试!”铜锣再响。

  柳如萱深吸一口气走向琴台。

  她抽到的曲目是《阳春白雪》,恰是她最拿手的一支。

  坐在焦尾琴前,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谢沉鸢会意,悄悄做了个手势——这是她们幼时在闺学中的暗号,意为“放松”。

  琴音响起,如冰泉叮咚。

  柳如萱的技法算不得顶尖,但胜在情感真挚。

  她将春日初融的欣喜、残雪消逝的怅惘都融入了指间,听得满座宾客渐渐静了下来。

  尤其到了后半段,她大胆改编了几个音符,使曲调更加空灵清越,如见雪化春来的景象。

  “柳小姐琴音清丽,别具一格。”评判的老琴师颔首,“老朽从未听过这样的《阳春白雪》,仿佛真见雪化春来之景。”

  一位参赛的锦衣公子不服:“她改了原谱!这如何算得真本事?”

  “琴为心声,何必拘泥原谱?”老琴师不以为然,“柳小姐胜在情韵,当之无愧。”

  柳如萱红着脸领了木牌回来,小声道:“我……我其实只是太紧张记错了一段,只好即兴……”

  三人忍俊不禁。谢沉鸢拍她肩膀:“错得好!这叫歪打正着!”

  “第三场,棋艺比试!”

  苏婉柔起身时腿都有些发软。她棋艺本就不精,抽到的对手又恰是京城有名的棋痴——国子监博士周先生。

  “苏小姐请。”周博士执黑先行,落子如飞。

  苏婉柔执白的手微微发抖,前十几手被逼得节节败退。

  正当众人以为她要惨败时,她突然想起幼时父亲教过的一个残局……

  “咦?”周博士突然皱眉,盯着棋盘陷入长考。

  苏婉柔趁机擦了擦额角细汗。

  她刚才那手“小飞挂角”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杀机,是《玄玄棋经》中记载的“隐雷势”。

  周博士思考良久,终于落子。

  苏婉柔几乎不假思索地又下一手。

  这次是“大斜飞压”!

  周博士脸色变了,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满厅鸦雀无声,只闻棋子轻叩枰声。

  三十手后,周博士长叹一声投子认负:“苏小姐棋路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老夫轻敌了。”

  苏婉柔领了木牌回来时,连耳根都红透了:“我……我就是照着爹爹的棋谱下的……”

  “这叫家学渊源!”谢沉鸢兴奋地搂住她,“现在三胜在手,最后一场看沈姐姐的了!”

  “第四场,画艺比试!”

  沈凌瑶走到画案前,发现备好的颜料竟被人动了手脚。

  朱砂干结,石青褪色,连宣纸都泛着可疑的黄渍。

  周围几个参赛男子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赢呢。”

  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冷笑,却不慌不忙地从发间取下那支银簪,在砚台中轻轻一搅。

  簪头暗藏的机关打开,流出几滴深色液体,与墨相融后竟化作七彩流光。

  “题目是天香国色!”主判官宣布。

  沈凌瑶执笔蘸墨,却不急着落笔。

  她闭目回想方才花魁娘子从天而降的惊艳一幕,忽然手腕轻转,笔下如有神助。

  她用的是母亲独创的“飞白点彩”技法,以银簪流出的彩墨打底,再以浓淡不同的墨色勾勒,最后点缀少许朱砂。

  一炷香将尽时,她终于搁笔。

  侍者将十幅画作悬挂起来,满座哗然。

  其他作品多是牡丹富贵或美人倚栏,唯独沈凌瑶画的是戴着面具的花魁娘子凌空起舞的瞬间。

  画中人身姿曼妙,虽只露出半张脸,但那飞扬的神采、流转的眼波,竟比真人还要灵动三分。

  更妙的是,随着观看角度变化,画中飘带上的金粉会折射出不同光彩,当真称得上“天香国色”。

  “这……这技法真是前所未见啊!”一位年长的评判突然站起,激动得胡须直颤,“难道这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飞白点彩之法?老朽今日竟有幸再见!”

  沈凌瑶心头一震,不曾想过母亲竟然这般有才华,她还只当平常技法呢。

  “沈小姐胜出!”主判官高声宣布。

  沈凌瑶还未反应,忽听一阵清脆的掌声从二楼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花魁娘子倚着雕栏,面具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四位小姐才艺双绝,妾身佩服。”她的声音如清泉击玉,“按规矩本该四位再比一场决胜者,但今日破例,请四位一同上楼吃茶。”

  满座哗然。那些落败的公子哥们更是愤愤不平:“凭什么她们可以一起上楼?”

  花魁娘子轻笑一声:“就凭……”

  她突然扬手,四根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四位姑娘面前的木柱上,每根针尾都系着一缕红线。

  “妾身乐意。”

  众人这才惊觉,这位看似柔弱的花魁,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凌瑶四人随小厮登上三楼,心跳如鼓。

  推开花魁娘子所在的“听雪轩”门扉,一股清冽梅香扑面而来。

  花魁娘子已摘下面具,正背对她们抚弄案上的一把古琴。

  “四位小姐请坐。”

  花魁娘子广袖轻拂,示意她们在紫檀圆桌旁落座。

  案上早已备好四盏琉璃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谢沉鸢大大咧咧地就要去端酒杯,被苏婉柔悄悄拽了拽衣袖。

  柳如萱则拘谨地坐在圆凳边缘,鹅黄色面具下的眼睛不住地在花魁娘子脸上打量。

  “怎么?怕我下毒?”花魁娘子轻笑,自顾自执壶将四杯酒一一饮尽。

  “这是妾身自酿的梅魂酿,取雪中初绽的绿萼梅,配以天山雪水,埋在地下整三年方成。”

  她重新斟满四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旋:“饮之可忘忧。”

  沈凌瑶盯着那熟悉的指尖动作,不由蹙眉。

  母亲斟茶时也总爱这样轻轻一旋,像是什么特定的规矩那般。

  她终于按捺不住:“娘子方才说的诗句……”

  “哎呀,品酒时不谈这些。”花魁娘子突然用团扇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已换了副神情,“不如先听妾身抚琴一曲?“

  不等回应,她已移步至窗边的焦尾琴前。

  指尖一勾,清越琴音流淌而出,正是江南流行的《采莲曲》。

  沈凌瑶浑身一震——这是母亲当年最常弹的曲子!

  琴声如诉,沈凌瑶恍惚又回到了儿时的沈府后院。

  母亲总爱在雨后的黄昏抚琴,而她趴在石桌上,看蜻蜓点水,听琴音与雨滴从芭蕉叶上滑落的声音应和……

  “沈姐姐?”谢沉鸢捅了捅她胳膊,“你怎么哭了?”

  沈凌瑶这才惊觉脸颊冰凉。

  她匆忙拭泪,却见花魁娘子正凝视着自己,眼神复杂难明。

  “喝酒喝酒!”谢沉鸢已经灌下两杯,脸蛋红得像她戴的狐狸面具,“这酒真带劲!”

  柳如萱小口啜饮,不一会儿眼神就迷离起来:“好甜……像小时候偷喝的桂花蜜……”

  苏婉柔最为克制,却也抵不住花魁娘子再三劝酒,渐渐坐姿也不那么端正了。

  沈凌瑶心事重重地抿了几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头滑入胸腔,随即化作万千细小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琴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子,从清雅的《采莲曲》转为缠绵的《霓裳怨》。

  花魁娘子红唇微启,轻轻哼唱着: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沈凌瑶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见谢沉鸢已经趴在桌上打起小呼噜,柳如萱和苏婉柔头靠着头,正吃吃傻笑着互相往对方脸上画乌龟。

  这不对劲——她们酒量再浅,也不至于三杯就醉成这样。

  “你……”

  沈凌瑶强撑着站起来,膝盖却一软险些跌倒。

  她扶住琴案,与花魁娘子近在咫尺。

  “酒里……有什么?”

  花魁娘子停下抚琴的手,忽然伸指轻抚她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很适合你。”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比你母亲当年那副更美。”

  沈凌瑶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花魁娘子就势将她拉入怀中。

  沈凌瑶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棉花,只能任由对方揽着自己的腰肢,吐息如寒梅初绽。

  “好久不见啊……这张脸……”

  冷香扑面,沈凌瑶瞪大眼睛。

  花魁娘子笑了笑,对着她轻轻一吹。

  淡紫色的烟雾蛇一般钻入鼻腔,带着令人眩晕的甜腻。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花魁娘子摘下了她的面具,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

  “真像啊……可惜……”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瑶在剧烈的头痛中苏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天香楼后巷的草垛上,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谢沉鸢三人。

  四人面具完好,衣衫整齐,连发髻都没乱,仿佛只是醉倒在此。

  “醒醒……”她艰难地推了推谢沉鸢。

  “唔……别闹……”

  谢沉鸢翻了个身,差点压到柳如萱的裙摆。

  沈凌瑶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突然发现袖中多了一物,那是一枚精致的银制海棠花钗,花蕊处嵌着极小的蓝色宝石。

  她认得这发钗,是母亲当年最心爱的首饰,下葬时本该随棺入土的!

  更令人心惊的是,花钗背面刻着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

  “梅园有鬼,勿近裴郎。”

  沈凌瑶浑身发冷。

  梅园是母亲在江南老家的居所,十年前毁于一场大火。

  而“裴郎“难道是指裴临渊?

  “沈姐姐……”

  苏婉柔虚弱地撑起身子,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

  “我们怎么在这儿……我记得明明在花魁娘子的雅间……”

  柳如萱也醒了,正惊恐地检查自己的衣物:“我、我们是不是被……”

  “没有。”沈凌瑶迅速将海棠花钗藏入袖中,“我们只是喝醉了,被送了出来。”

  谢沉鸢一骨碌爬起来,摸着腰间软鞭还在,松了口气:“怪事!我酒量没这么差啊!”

  她突然压低声音。

  “那个花魁有问题。我爹说过,有种叫千日醉的迷药,无色无味……”

  沈凌瑶心头一跳。

  母亲留下的医书里确实记载过这种迷药,源自西域,是宫廷密探常用的手段。

  四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后巷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沈凌瑶回头望了一眼天香楼高耸的飞檐,恍惚看见楼上窗口有一道白影闪过,如雪中惊鸿。

  那枚海棠花钗在她袖中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炭。

  回到沈府,沈凌瑶立刻命人备浴。

  她将所有人都遣出寝房,独自坐在浴桶中,一遍遍回想着昨夜每一个细节。

  热水氤氲中,她忽然注意到自己左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红色的印记。

  那是一朵微型的五瓣梅花,与母亲腕间的朱砂痣位置完全相同。

  她用丝瓜瓤拼命擦洗,那印记却越发鲜明。

  突然,一阵微风袭来。

  “哗啦——”

  沈凌瑶猛地从浴桶中站起,热水顺着她光洁的脊背滚落,在木桶边缘溅起一片水花。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那个修长身影已经立在屏风旁,墨蓝色的官服在氤氲热气中显得格外深沉。

  “裴临渊!”

  她迅速退到浴桶另一侧,抓起挂在屏风上的亵衣挡在胸前,声音因惊怒而微微发颤。

  “你怎么又来了!”

  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溪流。

  腕间那朵梅花印记在热气中显得愈发鲜红,如同刚刚烙上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