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罪证灼东宫 毒蛇噬旧主-《天宝谜案》

  凝香阁回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火把的光焰不安地跳跃着,将太子李亨铁青的面孔和跪伏于地、浑身微颤的李辅国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份沉重的、浸透着血泪与仇恨的“叛徒罪证录”,此刻正被大唐的储君紧紧攥在手中。卷轴粗糙的羊皮边缘摩擦着他保养得宜的手指,那开篇“叛教者沙普尔(李辅国)”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并未细阅那密密麻麻、字字泣血的控诉,仅卷轴本身透出的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力透纸背的决绝笔锋,以及卷末那枚冰冷沉重的“金鳞令”,便已构成无声却最有力的控诉!这绝非仓促伪造之物!

  “李辅国!”李亨的声音压抑着雷霆般的震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抬起头来!看着孤!告诉孤,这‘沙普尔’之名,从何而来?!这‘金鳞令’,又是何物?!你与那祆教邪物,又有何干系?!”他的目光如寒潭深渊,死死锁住地上那个他曾经倚为臂膀、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而狰狞的身影。

  “殿……殿下!”李辅国猛地抬起头,那张平日里谦卑温顺的老脸此刻因极度的恐惧和怨毒而扭曲变形,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填满了冷汗。他尖利的嗓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老奴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此乃妖人构陷!定是有人见不得老奴忠心侍奉殿下,见不得东宫安稳,才设下如此毒计!这卷轴……这卷轴定是这刺客伪造!他……他方才还潜入飞霜殿,意图行刺殿下!其心可诛!殿下万不可受其蒙蔽啊!”他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方才被侯砚卿所伤),颤抖地指向一旁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侯砚卿,试图将祸水东引。

  “行刺?”李亨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侯砚卿染血的靛蓝中衣、崩裂的左臂伤口,以及他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一丝冰冷讥诮的年轻脸庞。“一个身负重伤、连站立都困难的‘刺客’,能突破重重守卫,潜入孤的寝殿?还能在你这东宫大总管眼皮底下,‘恰好’带着这份‘构陷’你的‘罪证’闯入孤的面前?李辅国,你当孤是三岁孩童吗?!”

  太子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辅国的心上!他浑身剧震,眼中那丝疯狂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吞噬!他太了解这位看似仁厚、实则心机深沉的太子了!此刻的冷静质问,比暴怒更可怕!这意味着太子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殿下!老奴……老奴……”李辅国语无伦次,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奴对天发誓!绝无背叛殿下之心!这沙普尔之名……这金鳞令……老奴从未听闻!定是……定是那祆教妖人余孽的阴谋!他们恨老奴当年协助朝廷清剿邪教,故而来报复!殿下!您要相信老奴啊!”他涕泪横流,试图用“忠心”打动太子。

  “从未听闻?”李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极致愤怒!他猛地将手中卷轴狠狠摔在李辅国面前!“那这卷轴上武惠妃当年的密令抄本,加盖的可是她宫中的私印!这上面‘沙普尔’之名,与她赏赐你的波斯珍宝清单,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还有这‘金鳞卫’殉教者的血书指印!难道都是妖人隔着二十年时光伪造的不成?!李辅国!孤待你不薄!你竟敢……你竟敢是那背主弑亲、窃据圣物的祆教叛徒?!还以阉宦之身,潜伏于孤的身边?!”太子终于点破了那最核心、最致命的指控——叛徒身份与圣物!

  “轰!”如同晴天霹雳在李辅国脑中炸响!武惠妃密令!血书指印!这些铁证如山的东西,竟然真在那卷轴之上!李辅国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粉碎!他所有的辩解,在太子眼中都成了可笑的谎言!完了!全完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疯狂的绝望和毁灭一切的暴戾!他潜伏数十年,出卖同族,弑杀旧主,忍受宫刑之苦,才爬到今日的位置,眼看权势唾手可得,岂能毁于一旦?!既然事已败露,那就……鱼死网破!

  “啊——!”李辅国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厉嘶嚎!他佝偻的身体猛地从地上弹起,速度快得如同鬼魅!一股冰冷、暴戾、带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暗红色能量波动,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骤然从他干瘪的躯体内爆发出来!他枯瘦的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血芒,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抓向近在咫尺的太子李亨的心口!这一爪,凝聚了他毕生苦修的邪功和“本源之核”碎片赋予的狂暴力量,势要将太子立毙当场!只要太子一死,现场必然大乱,他便有机会挟持或格杀侯砚卿,夺回罪证,再图后计!

  “护驾!”距离太子最近的侍卫统领睚眦欲裂,狂吼着扑上,试图用身体挡住这致命一击!但李辅国此刻爆发的力量远超常人想象!侍卫统领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胸骨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整个人喷着鲜血倒飞出去!

  爪风已至!李亨脸色煞白,他虽也习武,但养尊处优多年,何曾面对过如此凶戾的绝杀?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直躺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侯砚卿,识海中那片金色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灼热、纯粹、带着净化与守护意志的金色洪流,不受控制地自他眉心激 射而出!目标并非李辅国,而是太子李亨身前咫尺之地!

  “轰——!”

  金光与李辅国那暗红血芒的利爪狠狠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能量湮灭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一圈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将回廊两侧的雕花木窗震得粉碎!离得稍近的几名侍卫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惨叫着跌飞出去!

  李辅国那志在必得的一爪,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色光芒硬生生挡住!狂暴的能量反噬让他闷哼一声,气血翻腾,攻势瞬间停滞!

  “杀了他!给孤拿下这逆贼!”死里逃生的李亨惊魂未定,指着李辅国,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后怕而嘶哑变形!

  “遵命!”周围的东宫六率精锐和太子侍卫如梦初醒,刀枪并举,怒吼着扑向李辅国!回廊内外,杀声震天!

  李辅国眼中血光更盛,如同陷入绝境的凶兽!他双臂挥舞,暗红血芒吞吐不定,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巨力,竟将攻上来的精锐士兵连人带甲打得筋断骨折!他状若疯魔,一边抵挡着潮水般的攻击,一边试图再次扑向太子,口中发出怨毒的嘶吼:“李亨!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若无老夫,你焉有今日?!给我死来!”

  然而,太子身边此刻已层层护卫,更有数名气息沉稳、明显是供奉高手的宦官悄然现身,将他牢牢护在中心。李辅国虽悍勇,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兼那识海金光对他邪功似乎有隐隐的克制之力,让他心烦意乱,实力难以完全发挥。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那身象征权势的紫色宦官袍服。

  混乱中,侯砚卿强忍着识海因过度催动碎片而传来的剧烈刺痛和眩晕感,挣扎着爬向那卷掉落在地的“叛徒罪证录”和旁边的“金鳞令”。他的手刚触碰到冰冷的卷轴——

  “咻!”

  一道乌光,如同死亡的阴影,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从回廊最幽暗的梁柱阴影中射出!直取侯砚卿的后心!

  是“黑鹞”!他如同最忠诚也最冷酷的猎犬,在主人陷入绝境时,依旧执行着清除一切威胁的指令!

  侯砚卿汗毛倒竖!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他重伤在身,根本无力闪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支精钢打造的判官笔,如同神来之笔,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支夺命弩箭的箭镞之上!火星迸射!弩箭被点得偏离了方向,“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侯砚卿身旁的青石地板,尾羽兀自剧烈震颤!

  出手的,竟是太子身边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宦官!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梁上阴影,手中判官笔挽了个笔花,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向着“黑鹞”藏身之处扑去!显然,这是太子身边真正的贴身护卫高手!

  侯砚卿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抓起卷轴和金鳞令,塞入怀中,连滚带爬地冲向回廊另一端通往花园的月洞门!身后,是李辅国疯狂的咆哮、兵刃交击的铿锵、侍卫的怒吼和伤者的惨嚎!

  他冲入花园,跌跌撞撞地向着记忆中宫苑外墙的方向亡命奔逃。左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每一步都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脚印。识海中因强行催动碎片而传来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搅动,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停!怀中的罪证滚烫!他知道,李辅国完了!毒蛇的獠牙已被拔除!但这惊雷炸响的余波,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活着离开华清宫,将这份足以震动整个大唐的罪证,公之于众!让那深藏于宫阙之后的肮脏与背叛,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华清宫的夜色,被鲜血与火焰染红。东宫的根基,在这一夜,已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