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诏惊九重 金鳞焚余烬-《天宝谜案》

  骊山深处的寒风,裹挟着华清宫方向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如同冰冷的幽灵,在莫苏德那间摇摇欲坠的猎户小屋里盘旋。炭盆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不甘地熄灭,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迅速被寒气吞噬。

  土炕上,侯砚卿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与混沌的黑暗间沉浮。左臂的伤口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火山口,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岩浆灼烧般的剧痛,沿着神经蔓延至全身。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中相互摩擦、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幻觉声响。最深处,识海中那片强行催动后黯淡无光的金色碎片,每一次微弱的悸动,都像有无数淬毒的冰棱在颅内搅动、穿刺。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凝结,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山下那场惊动天阙的风暴结局如何。唯有身体深处不断传来的、如同被无形锁链勒紧的窒息感和冰冷的窥探感,提醒着他——危险并未远离!那股源自皇城深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强大恶意,非但没有因华清宫的混乱而减弱,反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贪婪!它在搜寻!在定位!目标,就是他识海中那片沉寂的“钥匙”!

  就在这时——

  “咯吱……咯吱……”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如同踩在腐朽枯枝上的声响,穿透了小屋薄薄的木板墙壁,钻入侯砚卿混沌的意识!

  不是莫苏德!老人归来的脚步绝不会如此……谨慎而充满压迫感!

  侯砚卿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他强忍着撕裂般的头痛和全身的剧痛,调动起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身体如同僵硬的木偶,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向土炕最内侧的阴影里挪动。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柄豁了口的短刃,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死寂。只有山风穿过木板缝隙的呜咽。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狂涌而入!刺目的火光紧随其后,将小屋的黑暗瞬间驱散!几个高大健硕、身着玄色劲装、脸覆金属面罩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堵在门口!他们手中,并非寻常刀剑,而是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钩索与短弩,弩箭的寒锋,在火光下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锁定了土炕上的侯砚卿!

  “内卫办事!逆犯侯砚卿!束手就擒!”为首一人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他手中高举着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中央,赫然刻着一个狰狞的狴犴兽首!——皇帝直属、令人闻风丧胆的内卫“狴犴令”!

  皇帝!竟然是皇帝亲自派出了内卫!目标直指他侯砚卿!华清宫的血腥落幕,竟成了皇帝猎捕他的开端!侯砚卿心头一片冰凉!

  没有丝毫犹豫!为首的内卫头领手臂猛地一挥!

  “咻!咻!咻!”

  三道乌光撕裂寒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呈品字形射向侯砚卿!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那幽蓝的箭头,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生死一线!侯砚卿眼中爆射出疯狂的厉芒!身体重伤,避无可避!唯有……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瞬间充斥口腔!剧烈的疼痛如同强心剂,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识海中那片沉寂的金色碎片,在这亡命一搏的刺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了滚油,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炽烈的光芒!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净化意志的精神力场,以侯砚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三支射至眼前的毒弩,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粘稠的墙壁,速度骤然锐减!箭头上的幽蓝毒芒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迟滞!

  侯砚卿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潜力,猛地向土炕内侧翻滚!

  “笃!笃!笃!”

  三支毒弩狠狠钉入他刚才躺卧的位置,箭尾剧烈颤抖,距离他翻滚后的身体,仅差毫厘!

  “嗯?邪术?!”内卫头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更深的杀意!“拿下!死活不论!”

  几名内卫如狼似虎般扑上!金属钩索带着凄厉的风声,锁向侯砚卿的四肢!寒光闪闪的短刃,直刺要害!

  侯砚卿如同困兽,在狭窄的土炕上翻滚、格挡!豁口的短刃与内卫精良的钩索、短刃猛烈碰撞,火星四溅!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伤口崩裂,鲜血飞溅!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名内卫的钩索已然缠住了他的右腿,猛地发力拖拽!

  剧痛和巨大的拉扯力让他几乎失去平衡!另一名内卫的短刃,带着死亡的寒光,直刺他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屋外,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咆哮!

  “圣物不容亵渎!守护者——快走——!!!”

  是莫苏德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决绝!

  紧接着!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地动山摇!小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摇晃!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硫磺、硝石与血肉焦糊味的狂暴气浪,从屋外猛地冲入,瞬间将堵在门口的两名内卫掀飞出去!熊熊烈焰如同怒放的血色莲花,瞬间吞噬了小屋的入口!

  自爆!莫苏德老人,竟用身上携带的、或许是早年“金鳞卫”用于同归于尽的秘制火雷,引爆了自己!用生命和血肉,为侯砚卿炸开了一条血火之路!

  巨大的冲击波和炽热的火焰将扑向侯砚卿的内卫也冲得东倒西歪!缠住他右腿的钩索瞬间崩断!

  机会!

  侯砚卿眼中血泪迸流!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撞向被烈焰和冲击波撕开的、摇摇欲坠的侧壁!

  “哗啦——!”

  土石混杂着燃烧的木料轰然倒塌!

  他如同一个燃烧的火人,带着满身的烈焰和浓烟,从破口处翻滚而出,重重摔落在小屋外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与灼烧的剧痛交织,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他疯狂地在雪地里翻滚、扑打,勉强压灭了身上的火苗,露出焦黑破烂、布满灼伤和水泡的皮肤。

  小屋在烈焰中发出最后的**,轰然倒塌!将几名被炸懵的内卫和老人最后的痕迹一同吞噬!

  “追!他跑不远!”内卫头领气急败坏的怒吼从火场中传来。

  侯砚卿挣扎着爬起,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视线被烟熏和剧痛模糊。他辨不清方向,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和识海碎片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对远方同源力量(或许是敦煌方向残余金鳞卫?)的最后一丝牵引,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扑向骊山更深处、更黑暗、更陡峭的茫茫雪林!

  身后,内卫的怒吼和脚步声如同索命的丧钟,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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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兴庆宫,花萼相辉楼。

  暖阁内,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是价值千金的龙涎香。玄宗皇帝李隆基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紫貂裘。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内里仿佛有暗红色熔岩在缓缓流淌的奇异宝石——“阿胡拉之眼”的本源之核碎片。宝石在他指尖转动,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诱惑的光泽。

  高力士垂手侍立一旁,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与疲惫,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么说……那侯砚卿,真如传言所说,眉心能放金光?还引动了那祆教圣匣?”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依旧停留在掌中的宝石上。

  “回大家(唐代宦官对皇帝敬称),千真万确。”高力士的声音恭敬而低沉,“老奴亲眼所见。凝香阁回廊,李辅国那恶贼突施辣手,爪风已至殿下身前,便是那侯砚卿眉心射出一道金光,硬生生挡住了那邪力!其光煌煌,其力沛然,绝非人间凡俗手段!那圣匣在他手中,亦曾引动异象,血光冲霄……昨夜骊山追捕,内卫回报,此人重伤垂死之际,竟还能以邪术阻滞毒弩!其身上……必有惊天隐秘!那‘守护之钥’,定与其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皇帝低声重复着,指尖摩挲着宝石冰冷光滑的表面,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贪婪、忌惮与强烈好奇的光芒。“‘阿胡拉之眼’……光明本源之力……长生之秘……竟真有其事?李辅国那狗才,只知用此邪物练些害人的妖法,暴殄天物!此等神物,合该为朕所用!”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精光爆射,帝王威严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传朕密旨!加派内卫‘狴犴’精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将那侯砚卿给朕带回来!他脑子里的‘钥匙’,还有他身上的秘密……朕要定了!还有!”

  皇帝的目光扫过高力士呈上的、从“金鳞阁”废墟焦土中扒出的半卷残破羊皮纸。那羊皮纸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用古波斯文和汉文混合书写着残缺的语句:

  **“……沙洲(敦煌)……莫高窟……九层佛光……圣蛇之眠……沙海之眼……金鳞……卫……藏……”**

  “沙洲敦煌?莫高窟?”皇帝眉头微蹙,随即化为更深的决断,“力士,你亲自去!持朕密旨,调动陇右道暗探,秘密前往敦煌!查!给朕彻查!祆教余孽、‘金鳞卫’残部、还有那‘圣蛇之眠’、‘沙海之眼’……与此圣物相关的蛛丝马迹,统统给朕挖出来!朕倒要看看,这西域荒漠之下,还埋着多少惊天的秘密!”

  “老奴遵旨!”高力士深深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一场由皇帝亲自推动、规模远超华清宫之乱的、席卷帝国西域的巨大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身负重伤、亡命天涯的年轻人——侯砚卿,以及他所承载的、足以撼动神权与皇权的惊世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