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临朝!弹劾李璘!-《长安的荔枝:我拥兵百万被贬岭南》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站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而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身后,是那头他们一无所知的,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百万巨兽。

  往前一步是死,退后一步也是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就是……

  末路。

  天色未明,晨曦如同被稀释的淡墨,将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勉强勾勒出来。

  含元殿前的巨大广场上,已经铺开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寒意的白霜。

  空气冷冽,吸入肺腑,能将人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

  百官的马车碾过宫城前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车轮的滚动声与马匹偶尔打响的鼻息,汇成了这黎明前唯一的声响。

  官员们陆续下车,穿着繁复厚重的朝服,在寒风中缩着脖子,哈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微光里。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广场两侧那两个泾渭分明、仿若冰炭的身影。

  左相李林甫,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

  他站得笔直,看似依旧挺立,内里却早已被掏空。

  他没有与任何人交谈,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吝于给予。

  一夜未眠。

  昨夜书房内的景象,那些同僚崩溃的哀嚎与绝望的面孔,此刻依旧在他脑中反复回荡,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他的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皮肤松弛地挂在颧骨上,眼球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若不是那一身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色朝服还撑着他的骨架,他看上去与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朽毫无区别。

  他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正死死地攥着一枚象牙笏板。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冰冷坚硬的触感,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百万大军……”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可笑至极。

  就在昨天,他还在自己的书房里,像一个操纵提线木偶的匠人,自得地欣赏着自己布下的棋局。

  他算计着永王,算计着杨国忠,算计着安禄山,他以为整个大唐的朝局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他享受着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以为自己就是这座帝国的擎天之柱。

  可笑。

  何其可笑!

  当他还在为长安城里这点蝇营狗苟的权力斗争沾沾自喜时,一头真正的、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兽,已经在大唐的心腹之地悄然长成。

  荆州,襄阳……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帝国的腹心!

  是连接南北的要冲!

  百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里集结,兵甲、粮草,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地方的官府是死的吗?

  他遍布天下的靖安司,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耳目,全都瞎了聋了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从他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不是失去权力的恐惧,而是面对未知、面对彻底的毁灭时的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他忽然觉得,脚下这坚实的白玉石板,也变得不那么可靠了。

  他能感觉到地底深处传来的、细微的震动,那是百万大军行军的脚步声,是帝国崩塌前的预兆。

  他抬起眼,扫视着广场上的文武百官。

  那些人,有的在低声谈笑,有的在为即将到来的朝会上的某个议题而蹙眉思索,有的则在偷偷打量着他和另一边的杨国忠,眼神里充满了算计和投机。

  一群蠢货。

  一群即将被洪水淹死,却还在为水面上漂浮的几片烂叶子争抢不休的蠢货!

  他该怎么办?

  立刻冲进含元殿,跪在圣人面前,将这惊天的消息和盘托出?

  不……

  不行。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圣人会信吗?

  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抛出“荆州有百万大军谋反”这种骇人听闻的言论,圣人只会认为他李林甫是老糊涂了,是为了打击政敌而编造的谎言。

  届时,不等那百万大军杀到长安,他自己就会先被盛怒的圣人赐死。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等。

  等圣人上朝,等一切照旧。

  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那个权倾朝野的左相。

  他要用尽自己最后心力,在朝堂之上,从那些蠢货的言谈举止中,寻找哪怕一毫的蛛丝马迹。

  他必须找出那个藏在阴影里的怪物。

  否则,大唐完了。

  他也完了。

  与李林甫的阴沉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广场的另一侧。

  右相杨国忠,正被一群官员簇拥在中央,如同众星捧月。

  他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宝相花纹,腰间的玉带上悬挂着叮当作响的环佩,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他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与干瘦枯槁的李林甫站在一起,一个是盛夏,一个是寒冬。

  他正与身边的几个心腹谈笑风生,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不过是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圣人春秋鼎盛,我等为人臣子,自当为圣人分忧。”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的李林甫,看到对方那副死了爹娘的晦气模样,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

  老东西,终于撑不住了吗?

  杨国忠的思绪,早已飞进了即将开朝的含元殿。

  他今天,有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要送给那位近来风头正盛的永王殿下,当然,也是送给那个站在永王身后的太子。

  弹劾永王李璘!

  这个念头,一团火,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万寿庆典,还有那该死的荔枝!

  这两件事,就是送李璘上路的两道催命符。

  万寿庆典牵扯六部九寺,事务繁杂,岂是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能办成的?

  至于那千里之外的鲜荔枝,更是天方夜谭!

  他已经暗中给户部和工部都打了招呼,但凡永王府来人,一律哭穷、推诿。

  他就是要让李璘处处碰壁,让他焦头烂额,让他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长安城里乱转。

  等到那小子黔驴技穷,等到圣人的寿辰临近,他再亲自上场!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奏疏,字字泣血,句句铿锵。

  他要弹劾永王李璘,目无君父,玩忽职守,将圣人恩宠视若无物,致使万寿庆典筹备不力,有损国体!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他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地念出这份奏疏时,永王李璘那张苍白无措的脸。

  他也能想象到,太子李亨在东宫得知消息后,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而圣人呢?

  圣人只会看到一个忠心耿耿、为国分忧的杨国忠,和一个不堪大用、辜负圣恩的皇孙。

  这一局,他赢定了。

  至于李林甫……

  杨国忠又瞥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的老人。

  他觉得李林甫最近的举动很奇怪,处处透着力不从心的颓丧。

  或许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

  又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斗不过他杨国忠了?

  管他呢。

  只要扳倒了永王,打击了太子,他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

  到那时候,再慢慢收拾这个口蜜腹剑的老匹夫也不迟。

  杨国忠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引得身边的官员们也跟着谄媚地附和。

  一时间,他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而热烈,与广场另一端的冰冷死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对峙中缓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