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幻想了-《吟游诗人又幻想了》

  【遗失历1000年6月7日,星梅镇,暴雨。

  踏入旅行的一年后,我被人一脚踹出了酒馆……】

  又幻想了。

  幻想被泥头车创死之后,穿越到了奇幻世界,一个名叫唐奇的吟游诗人身上。

  因为一场糟糕的演出,刚被人一脚踹出酒馆。

  此时撅着屁股,弓身匍匐在泥泞的街道,半边脸颊埋进了湿润的土里。

  一股泥土与粪便混杂出的熏臭,隐约飘散在鼻间——

  那是中世纪的乡间小路上,所独有的气味。

  暴雨淋漓着全身,浸透了破洞的皮衣与汗衫。乏力感袭来,让他像是浸泡在沼泽,任由湿冷扎进每一个毛孔。

  唐奇越来越清醒:“不是幻想?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挣扎地支撑起身子,将自己从泥浆里拔出来,捡起地上的鲁特琴、破包裹,不由自主捶捏疼痛的后腰。

  大脑仍然晕眩,眼前的重影却缓慢聚合——

  乌云让阴沉的夜色更晦暗。

  只能依稀瞧见零散几座木屋的轮廓,与屋檐旁闪烁的,不知为何物的光点。

  一抹火光来自身后。

  明黄的烛火夹杂混乱的吵嚷、笑骂声,彰显着冷寂黑夜里唯一的活人气儿。

  酒馆只有在夜晚才人声鼎沸。

  而唐奇已经错过了参与进去的机会——

  明面上宣传爱好和平、传扬诗歌与音乐文化,实则受泰伦贵族赞助,为领主们歌功颂德的【吟游之歌学院】,从来不会主动劝退一名学生。

  除非这个人真的毫无天分可言。

  前身【唐奇·温伯格】,是贵族老爹几十余个私生子中,毫不起眼的早产儿。

  母亲早逝后,便被当作麻烦,送进了诗人学院以划清界限。

  种种因素,让他自闭且木讷。

  哪怕能够记下歌谣与乐理,掌握些射术与武艺。

  也缺少了吟游诗人所必备的特质——

  变通。

  当意识到他只会照本宣科,唱一些教材上杜撰的古老传说。

  面对贵族老爷,却连一句吉祥话都说不出口的时候。

  他的导师意识到,自己无法为他安排任何工作。

  便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说:

  “学院已经无法教给你更多,接下来,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故事吧。”

  于是,唐奇背着行囊,被打发着走向自以为的诗和远方。

  他漫无目的,一路向东,跨过大海。

  最终穿过一片吊诡的森林,抵达了这片以梅果为特产的【星梅镇】。

  幸运女神眷顾着他活下去,但一年的风霜也难免摧残他的健康。

  最终,失去女神青睐的唐奇,因为糟糕的演出,打扰了酒鬼的兴致,被一脚踹进了泥潭……

  想到这里,同名、甚至模样都如出一辙的【唐奇】,已经将记忆彻底融合。

  不比前身,他只是一个三流的网络歌手。

  不通太多乐理,平日里抄抄热门曲子,混杂成预制菜一般的流行音乐,发到短视频上度日,偶尔还搞点中专说唱。

  同时作为跑团发烧友——一种类似于成年过家家的桌游,他混迹论坛十余年,却苦于无人带团。

  好不容易有团可跑,兴冲冲地参与他的第一次。

  却没能跑过迎头而来的泥头车……

  但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

  游戏哪有亲身经历来得痛快?

  再活一世罢了。

  无牵无挂的唐奇,接受这些并不困难。

  而且,已经没时间为过去的事情烦忧——

  他走到酒馆的屋檐下,倾斜的屋顶遮蔽了少许的风雨:

  “阿嚏!”

  饥寒交加的感觉并不好受。

  上次吃饭还是在两天前。

  在森林里迷路之后,就地烤了几个野生菌,转头就晕在了林地,不知道被谁救下,倒在村口。

  眼下他快要冻僵了,饿地腿发抖,但凡意志力再脆弱些,就要昏头转向,一头栽回泥潭里。

  到时可未必还有重来的机会。

  “不论如何,得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吊命。”

  唐奇伸出手去,捧着屋檐外的雨水,扑在自己脏污的面庞,洗清了半边的泥渍,也让他能更清醒些。

  思索片刻,他重新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吱呀——”

  乡镇酒馆的陈设并不起眼,几张长形桌椅坐满了人,却已经在醉意下被酒鬼们推地七扭八歪。

  大门忽然敞开,凉风与暴雨一同“呼呼”地灌进来,吹得壁炉中的火焰忽闪明灭。

  “剪掉他的山羊胡子!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开了门!?”

  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矮人被冻得打颤,他的络腮胡被捆在一起,像是山羊须,却浓密到盖过了胸脯。

  虬劲的臂膀砸在酒桌,晃荡起桌上的杯具,扯起嗓门近乎咆哮,把醉酒的同伴都要吵醒。

  其它半梦半醒的酒鬼也纷纷侧目。

  才看到门口湿透的男人,胡须浓密,卷发杂乱,一副流浪汉似地打扮。

  唐奇关上了大门,弥漫的酒气取代了粪便的熏臭,暖意让他的脸色红润了一些。

  “又是你?”

  所有人都认得这个流浪汉。

  他曾有气无力地走进酒馆,乞求酒馆的老板,那个一毛不拔的【晨暮花】,凯瑟琳,给予他一个混口饭吃的机会。

  吟游诗人在酒馆卖唱谋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只是——

  “臭小子,我们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但你搞砸了这一切!”

  “趁我还没有起身的意愿,快带着你那把刺耳的破琴滚吧!”

  “金色橡树不需要老掉牙的故事,你那些歌我奶奶都听地耳朵起茧!”

  五大三粗的酒鬼们笑骂着。

  酒精的沉沦,让这些人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礼貌。

  没有人想在这个夜晚,去听那把鲁特琴发出尖锐噪音的同时,还要混杂什么歌颂贵族的故事、巨龙与英雄的传说——

  拜托,白天的时间根本不属于他们!

  他们要赶在明天,将作物收割干净。

  好在丰收节之后,让住在【龙金城】的地主派遣商队,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收购了去——

  普通人可不敢穿越,小镇以西那片吊诡的晨暮森林。

  “去他妈的故事,去他妈的传说!”

  这个世界早都没有了巨龙,更不存在什么英雄。

  这片无垠的原野上,只有一群野蛮的怪物。

  和比怪物更野蛮的,压榨他们劳动力的贵族!

  为了逃避明天,他们希望这个酗酒的夜晚更漫长些。

  更不想在醉生梦死里被叨扰。

  两次!

  唐奇也心知肚明。

  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风餐露宿。

  面子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于是只身走向吧台。

  那里站着个身穿朴素亚麻套裙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多年的劳累,还是在她姣好的面庞上留下痕迹,肌肤显得暗沉。

  棕红色的长发盘成一条麻花辫,搭在饱满的胸前。

  抛开困倦与疲惫不谈,在一群酒鬼之中,她称得上十足靓丽的风景。

  “再给我个机会。”唐奇用标准的通用语请求着。

  凯瑟琳摇了摇头。

  她从过世的母亲手中,继承了这家星梅镇唯一的酒馆。

  一个年轻的姑娘,维持偌大的家业并不容易。

  所以她从小便把钱财看得比谁都重要。

  以至于没有人,能从她手中多讨要出一分利益。

  所以拒绝地从容。

  缓缓伸出纤细的指尖,指向那帮浑浑噩噩的酒鬼。

  声音动听而冷漠:

  “你赔偿不了赶走他们的损失。”

  “我保证不会。”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从你之前表现出的水平来看,你的信用就像是圣武士的谎言。”

  “圣武士不会说谎。”

  唐奇的思维没有彻底转换过来,下意识回复道。

  “你也没有信用。”凯瑟琳其实不想说地这么刻薄。

  唐奇一时语塞。

  前身的技艺称不上精湛,只是可堪一用。

  而经久失修的琴弦,总会发出刺耳的噪音。

  夹杂着他有气无力的嗓子,却硬要唱一首歌颂贵族与英雄的宏大史诗。

  种种不合时宜的搭配,使得此前的表演堪称灾难。

  现在的唐奇不会这么选择,可他很难为自己辩解。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手指搭在琴弦上,清了清干哑的喉咙——

  还没出声,凯瑟琳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的老茧磨得唐奇嘴唇稍痒,却也掐灭刚刚抬升的音调。

  姑娘澄澈的眸光,下意识掠过他的肩头。

  角落一张桌子旁,倚靠墙壁的长发男人昏昏沉沉,但眉目犀利如蛇,似乎已经留意到了这头。

  她的语气变得急促,轻声说:

  “如果你只是想填饱肚子,我会为你准备些面包和水。

  雨很大,你也可以去壁炉旁边取暖,等它停歇了再离开。

  但请不要再捣乱了。

  你也不想再被赶出去,对吧?”

  显然,让唐奇继续唱下去,远比为他提供一些吃食亏损更多。

  但唐奇并不满足于此。

  他不能一直靠乞讨为生,凯瑟琳也不会次次可怜他。

  度过这个雨夜,他还是要风餐露宿。

  所以他希望证明自己。

  换取一份暂时的营生,再找一个遮风的住所。

  稳定下来以后,才好为日后做打算。

  可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执意要求下去就是平白讨嫌。

  他只能点点头,弯腰感谢道:

  “愿金银铺洒在每一个好心人的前路。”

  凯瑟琳怔愣一瞬,恍然发觉眼前的流浪汉,似乎没有此前那么木讷了:

  “你如果之前就这么会说话,他们也不会……”

  话还没说完,她见唐奇的身后有所动静,连忙推搡着他的肩头,低声道,

  “快走吧,别站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