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家乡来人-《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教室里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阿尔贝和莱昂纳尔身上。

  上周阿尔贝向莱昂纳尔提出去「老矿坑」试胆,又反被莱昂纳尔将一军改去「地狱街」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到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同学们只看到周一莱昂纳尔照常来上学,阿尔贝等人却请假了,并且一请就是好几天。

  周一的第一节课莱昂纳尔又被教务长杜恩先生给叫走了,直到快下课了才回来——结合莱昂纳尔换上一身新装,那星期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大致就可以猜到了:

  “资助”莱昂纳尔的那位神秘的、富有的、寡居的贵妇人出手了!她派出了自己的管家与侍卫,在「地狱街」狠狠教训了阿尔贝一顿!

  又在索邦学院为莱昂纳尔“伸张正义”,让学院不得不向莱昂纳尔承诺会保护他的安全!

  至于莱昂纳尔身上做工上佳、却略有穿着痕迹的旧衣,则属于贵妇人那过早去世的丈夫,她喜欢让莱昂纳尔穿着这套旧衣与她寻欢作乐,重温旧梦。

  这推理简直天衣无缝!爱伦·坡来了都要说合理!

  这几天不少同学看向莱昂纳尔的目光已经不是以往的鄙视,而是羡慕。

  在法国,一位年轻的大学生傍上富婆,绝对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反而可以彰显自己的魅力与才华。

  虽然阿尔贝的罗昂家族在巴黎失势了,但毕竟财富、地位和人脉摆在那儿,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那位贵妇人的势力可想而知。

  哪怕是贵族、富商出身的子弟,也渴望在舞会或者沙龙上博得这样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的青睐。

  所以大家都很期待阿尔贝与莱昂纳尔之间再发生点什么。

  只有阿尔贝和莱昂纳尔才知道,他们各自的脑海里其实闪现的都是同一幅画面:

  阿尔贝、米歇尔·凡尔纳等人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骨厅”的地面上,好几人裆部都湿了一片,还有一个跟班干脆翻着白眼、吐着白沫晕过去了;

  只有莱昂纳尔拎着褪去绿光,火焰重新变回黄白色的煤气灯,笑呵呵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是阿尔贝20多年人生里最大的耻辱,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报复的念头,看向莱昂纳尔的眼神里只有敬畏。

  在他看来,有胆子白天去「老矿坑」见识那些尸骨就已经算胆大包天了,莱昂纳尔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在那里装神弄鬼,这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

  这时候他才相信,眼前的这个阿尔卑斯乡巴佬,其实是一个真正的、无所畏惧的无神论者。

  他不仅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有魔鬼、恶灵、女巫……等等一切超自然的存在,他的精神力量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强大。

  莱昂纳尔难道是个可怕的唯物主义者?

  阿尔贝也感受到其他同学的目光压力,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迎上莱昂纳尔,主动伸出自己的手:“索雷尔先生,早上好。”

  莱昂纳尔也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还是与阿尔贝握了一下手。

  见莱昂纳尔没有拒绝自己,阿尔贝有些激动,转过身对着所有人说:“索雷尔先生是一位高贵的、勇敢的、睿智的绅士,拥有非凡的气度与胸襟!

  今后,他是罗昂家族的朋友了!”

  莱昂纳尔有些愕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拍了拍阿尔贝的肩膀,问:“米歇尔·凡尔纳呢?他不是要插班进来上学?”

  阿尔贝松了口气,莱昂纳尔的反应虽然不算积极,但也不算坏,他最害怕的就是对方将上周日晚上的事情说出来。

  听到莱昂纳尔的问题,阿尔贝赶忙回答:“米歇尔已经回「亚眠」去了,他说巴黎不适合他……”

  莱昂纳尔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至于吗?”

  阿尔贝老脸一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要不是自己“老巢”在巴黎,这种事太丢脸没法和家里讲,他都想干脆从索邦退学算了。

  本想硬着头皮请假一星期甚至更久,但是收到消息的父亲却用一封口气严厉的电报,把他赶回了课堂。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莱昂纳尔却没有惯着他,直接来到后排的座位坐好,掏出课本看了起来。

  阿尔贝只好也讪讪地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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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下课,莱昂纳尔拒绝了阿尔贝共进午餐的邀请,并且请了个假,去往了「奥尔比贸易公司」。

  这一次,那头熊——门卫阿图尔——不但没有向他索要任何邀请函之类的证明文件,还说了一句:“祝您一切顺利,先生。”

  莱昂纳尔也第一次从正门进入了这家年营业额超过3亿法郎的大型贸易公司。

  这一次,他仍然先找到了「殖民地通信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在伏案工作的苏菲·德纳芙。

  苏菲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发现竟然是几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莱昂纳尔,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又看到莱昂纳尔身上的新衣服,苏菲的表情则变得轻松许多——莱昂纳尔的经济状况改善了,说明他成功阻止了那个叫做埃米尔的骗子。

  苏菲由衷地为莱昂纳尔感到高兴。

  不过莱昂纳尔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惊诧了:“苏菲,我还是迟了一步,那个「埃米尔」已经带着我家里的5000法郎跑了。”

  苏菲慌乱起来——5000法郎!那可是自己整整5年的薪酬!她无法想象遭受了这样的打击,莱昂纳尔一家现在会怎样的悲惨。

  她站了起来,用手捂住胸口,语气带着同情、怜悯和坚定:“太不幸了……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莱昂纳尔向她借钱的话,200……不,300法郎她还是掏得出来的。尽管这是她工作两年下来仅有的积蓄。

  莱昂纳尔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面掏出两张纸,一张上面写着一些字,另一张上面则画着一副人像。

  画像虽然画工一般,但也看得出大致的样貌,是个面容俊秀、看着不到30岁的年轻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得格外有亲和力。

  “这是……那个「埃米尔」?”苏菲问道。

  莱昂纳尔点点头:“是的,家里找镇上见过他的牧师画了这幅像。他在阿尔卑斯行骗用的名字是「埃米尔·德·杜蒙特」。”

  苏菲点点头,不过她仍然不明白莱昂纳尔今天的来意,「埃米尔」是个骗子不是早就已经查清了吗?

  剩下的事情该交给警察才对。

  当他提出这个疑问以后,莱昂纳尔“邪魅”一笑:“阿尔卑斯的骗子,关巴黎的警察什么事?苏菲,我想知道的是——

  如果「埃米尔·德·杜蒙特」是「奥尔比贸易公司」的经理,但又诈骗了我一家,我应该去哪个部门检举、投诉他?”

  苏菲完全跟不上莱昂纳尔的思路了,「埃米尔」不是冒充自己公司的经理吗,怎么可能在自己公司内部检举成功呢?

  莱昂纳尔依旧笑眯眯的,不缓不急地解释:“我怎么知道「埃米尔」不是呢?「奥尔比贸易公司」如果不受理我的投诉,就是包庇他啊,那这才是巴黎警察要管的事啊!”

  苏菲如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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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与苏菲在「塞纳落日」愉快地共进晚餐后,莱昂纳尔才坐着公共马车回到了安坦街12号。

  不过他发现门口的台阶旁竟然蹲着一个女性的身影,在路灯暗处,看不清楚,只有门卫正警惕地盯着她。

  一见莱昂纳尔下了马车,门卫就迎上来说:“索雷尔先生,她说她是您的朋友……”

  那女孩一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一看到莱昂纳尔就高兴地跳了起来:“莱昂,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搬到这么高级的地方来了?”

  莱昂纳尔搜索了一遍记忆,才不确定地问:“艾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