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长公主要造反》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刁钻无比。

  沈砚暗道,长公主果然早已看出萧景琰非同一般。

  他迅速收敛心神,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显得对萧景琰过于关注,也不能一无所知,更不能用“美色”这种肤浅的理由搪塞,那会显得自己愚蠢。

  他需要给出一个既符合自己刚刚立好的“解语花”人设,又能切中要害,甚至能进一步试探长公主真实想法的回答。

  他微微垂下眼睑,做出思考状,片刻后方才答道:“殿下明鉴。以臣浅见,如萧公子这般人物,与臣出身市井不同,气度非凡,有世家子风范,绝非甘于屈居人下之辈。若非有特殊原因,即使落魄,走投无路,绝不会以色侍人。”

  沈砚略作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实则小心翼翼地观察长公主的神色。

  杨千月鼻子发出猫一样的声音,露出好奇而审视的眼色,“所以?”

  “依臣之愚见,大概有两种可能。其一,或许是世族旁支,家道中落,甚至是罪臣之后,听从陛下发落。”

  “其二,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或是身负重任,不得不借此身份隐匿行踪,图谋大事。他所求的,唯有在殿下身边,才有可能得到。这‘大事’,或许于殿下有利,或许……不利。”

  他点到即止,没有明说“不利”是什么,但谋逆、刺杀、卧底等可能性已不言而喻。

  这个分析,跳出了个人恩怨和争风吃醋的层面,直接将萧景琰的存在上升到了政治阴谋和利益交换的高度。

  既显示了沈砚的见识和头脑,也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杨千月——

  您觉得,他属于哪一种?或者,您希望他属于哪一种?

  杨千月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看不出喜怒。半晌,她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

  “墨卿果然心思缜密。那你觉得,本宫是希望他图谋大事呢,还是安安分分做个花瓶?”

  沈砚腹诽:“又是一个陷阱!”

  若说希望他图谋大事,等于暗示长公主有意纵容甚至利用潜在危险分子;若说希望他安分,又显得长公主只顾享乐,缺乏洞察力。

  沈砚心念电转,躬身道:“殿下智慧渊深,心思岂是臣能妄加揣测?无论萧景琰所图为何,既然入了公主府,便是殿下掌中之物。是明珠暗投,还是利刃出鞘,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他再次巧妙避开了直接选择,而是强调杨千月的绝对掌控力和驭人之能,并将自己定位为那个能帮她“看清价值”、“为其所用”的助手。

  杨千月闻言,深深看了沈砚一眼,带着几分戏谑,“可本宫记得你方才还说他不会是别人派来的奸细。”

  沈砚心头猛地一紧,暗骂自己方才为了显得思虑周全,话说得太满,留下漏洞。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被点破疏忽后的惭愧与恍然,微微躬身道:

  “殿下恕臣思虑不周。臣方才说的细作,是派来窥探殿下私密的‘眼睛’。这类人首要便是隐匿、迎合,以求长期潜伏。”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萧景琰不同。他的‘不顺从’太过明显,近乎刻意。若他真是他人派来,可谓兵行险招,所图必然极大,绝非寻常消息可比。其所行之事,恐怕是……”

  杨千月冷了神色,“是什么?”

  “是臣无法想象出来的大事,或关乎国本。已非普通‘奸细’二字可以概括。其危险性,或许远超那些伏低做小之辈。之前是臣思虑不周,局限于后争风吃醋的男女情事。”

  他这一番解释,巧妙地将之前的“判断失误”归结于自己“思虑层级不够”,顺势将萧景琰的威胁等级拔高到了“颠覆性”的程度,侧面恭维了长公主站得高看得远,并将最终如何定性的皮球,更稳妥地踢回给了杨千月。

  “男女情事?”

  杨千月听着,伸手捏着沈砚的下巴,用食指轻轻刮了刮脸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沈砚这番急智和圆滑,倒是越发合她心意了。她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能被自己牢牢掌控的聪明人。

  她低下头,轻轻地,像羽毛般在沈砚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含笑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沈砚被捏着下巴,像是被长公主的目光洞穿,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险,“谢殿下恩典。臣定谨记在心。”

  杨千月缓缓地松开手:“你退下吧,条陈的事,抓紧办。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沈砚恭敬行礼,缓缓退出花厅。

  还未走远,就听到杨千月吩咐侍女,“再给静之准备些滋补的药膳送过去,吩咐他仔细着身子。”

  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小意。

  静之……

  沈砚心中暗念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就是顾家那个生了七个女儿,老年得子的宝贝疙瘩,弱风扶柳的独苗苗吗?

  听说昨晚的上半场是那沈静之。

  他想起来昨夜见到长公主时,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的点点红痕,还有欢爱的痕迹。

  沈砚心情有些复杂,步子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有些漫不经心。

  直到转过回廊,他才敢微微松懈下绷紧的脊背,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

  后背的衣裳,果然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长公主方才那一触即离、却带着无尽威慑的柔软触感。

  “你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句话不是赞赏,是警告,是划定界限。

  长公主喜欢他的聪明,但绝不允许这聪明超出她的掌控。

  方才他自以为巧妙的应对,在长公主眼中,或许一览无余。

  告退时听到的那句温柔吩咐,与对待自己时的恩威并施截然不同。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他原本以为,凭借沈家的财力和自己的手腕,足以在长公主府占据一席之地。但现在看来,他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小心,更敏锐,更需要弄清楚长公主真正的喜好和规则。

  杨千月慵懒地倚在榻上,揉捏着手里的葡萄,力道不大不小,刚好保持葡萄不破。

  沈砚有钱没势脑子好,是颗好棋子,但需得时时敲打,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

  至于萧景琰……

  想到那个冷硬如铁的男人,杨千月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萧这个姓,在古代背景的小说里很常见。几乎每部小说里都有。

  杨千月记得原着里是有姓萧的男配,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应该不是男主团核心成员。

  所以,他是皇帝弟弟送来试探她的诱饵?还是其他势力埋下的钉子?

  抑或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想要借她之力达成目的的复仇者?

  而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眼睛和耳朵。

  “吉祥。”她轻声唤道。

  如同影子般的吉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榻前,躬身聆听。

  “说说,他们都怎么样了?”杨千月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问天气。

  “沈公子回‘问月轩’后,闭门不出,应是着手准备内府司条陈之事。只是步履较往日略显沉滞,似有心事。”

  杨千月轻笑一声,意料之中。

  “柳公子与陈公子一同回了‘听雨阁’,命人备了酒菜,喝酒畅谈言辞间对殿下未用毒酒颇为‘庆幸’,然多有不敬之语,认为……认为只需小心逢迎便可安枕无忧。”吉祥措辞谨慎。

  杨千月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阿史那云公子直接回了‘听风轩’,依旧沉默寡言,坐在窗边,对着风雪出神,晚膳也未用几口。”

  杨千月对他暂时兴趣不大,只要不惹事,便随他去。

  饶有兴趣地问道,“萧景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