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谁是匪谁是兵?-《修行王朝》

  小西门下,众人各异的表情都被李逸尽收眼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按在刀柄上的手轻轻松开,体内奔涌的力量渐渐平息,周身的淡淡金芒也彻底内敛。

  其实李逸自己有些难以置信,他对于自己实力的提升是有一定的心理预期的,但是没想到晋升之后实力会大涨,再对上庾凯之时,在速度上简直是碾压式的秒杀。

  细细体会刚刚袭向庾凯之时那种感觉,在那一瞬间,他眼中只有庾凯,体内劲气疯狂涌动,重点灌注到四肢。与此同时,因为目标明确,且李逸注意力专注,他能感觉精神力构建庾凯的形象也更快。

  在挥刀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慢放,周围的百姓们像是定身了一般,一些人眼中的泪水都像是被凝固了一样。陈脚夫眼睛倒是看向了自己,而庾凯在他的眼中,虽然在动,但在他看来,还是太慢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记拔刀斩将两柄柳叶弯刀直接一分为二,同时横刀刀尖从庾凯胸前划过,一丝剑气附着其上。

  速度快是一方面,凝聚剑气的速度也更快,这确实是一个惊喜。而且李逸发现,有时候不一定需要打出一道剑气去杀伤敌人,而是附着在兵器上。这在对敌之时,好处颇多。

  此刻平静下来,那种奇异的感觉不见了,这种落差感,或许还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不过,在速度上彻底碾压了以速度见长的庾凯,这口堵在胸口的恶气,终于畅快淋漓地宣泄而出。

  念头通达了,

  念头通达了。转头看向倒在士兵怀里的庾凯,李逸摇了摇头,他与庾凯其实并没有什么生死之仇。不过,那个段小旗一定要死,即便是事后朝廷真的为这件事惩处他。

  目光看向已经合拢、肉眼看不出什么异常的上空,李逸皱了皱眉,这件事恐怕还真的不能靠武力才能解决。

  从陆衍之与廖勋的话来看,陆衍之在小西门事件中可能也预埋了一些手脚。

  “李少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带着铜锣的衙役一脸高兴的向着李逸跑过来,“李少侠……”

  李逸抬手打断,“你来的正好,眼下小西门这边需要人维持秩序,将你那些兄弟们都叫过来,同时……”扫视了一圈倒在地上的百姓,李逸沉声道:“安排人来将大家收敛了吧!让他们,回家……”

  铜锣衙役同样看向身旁倒在地上的百姓们,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地上的这些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可这些人,只不过是想回家。

  回过头,衙役看向李逸,随后指了指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官兵,“李少侠,这些人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我就在这里看着。”

  “行,有李少侠这句话便行了。”

  不一会儿,七八个身穿皂衣的衙役向着小西门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那位铜锣衙役,身后跟着几个力夫打扮之人。

  衙役从怀里掏出几张麻纸,分给他们:“城西义庄的板车马上到,你们各个帮忙抬,记着把死者的东西都收好了,别弄混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旁边几个衙役:“你们去搬几个拒马过来摆在城门口,不要再让人们向这边靠拢了,另外,仔细和百姓们解释,让大家先回家吧!城外的百姓先安置在道观和寺庙,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县丞说的。”

  这话还真不算胡说,廖勋之前的“大喇叭”说了让大家待在家里,那么城外之人住在道观和寺庙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凑到了衙役面前,声音发颤:“官爷,我家男人……刚才也在里头,我,我想将我家男人带回去。”衙役看了眼她怀中的孩子,大约两三岁,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积蓄的泪水。

  叹了口气,衙役道:“先统一安置在义庄吧,衙门这边做一个登记,随后自会将大家送回去的。”

  妇人低头致谢,衙役再次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那些搬动尸体的力夫们。几个力夫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往义庄的马车上搬。

  一个老农蹲在旁边,盯着地上的一滩血,手里攥着半根被踩扁的扁担,这是之前在混乱中被众人踩踏的。而他身前,有着一具年轻些的尸体。

  衙役走过去,拍了拍老农的肩膀:“老丈,这是?”

  “动乱之时,这个后生挡在的老头子面前……”老农头也没抬,眼睛定定的看着地上的血水以及倒在血水边的年轻后生。

  衙役原本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转过身,目光看向那些还在街边流连的百姓,叹了口气,迈步上前,拿出手里的铜锣,“哐”地敲了一声:“都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该找亲人的去义庄,大家别在这里围着了。”

  旁边也有一些衙役在劝解这些留在街边的百姓,人群慢慢离去,有人回头看向地上的血迹,有人低头抹泪,还有人往义庄的方向走。

  衙役站在街道上,手里的铜锣垂在身侧,红绸子上的黑印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他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喉咙里,却最终只是对着身边的衙役道:“看好了,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小西门下的官兵已经撤走,庾凯被人带去寻医,小西门再次回到了衙役的手里。

  暂且不提衙役这边,在衙役去叫人之时,李逸转身,目光首先落在那位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陈姓脚夫身上。此刻,这位魁梧的汉子已经收起长棍,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但眉宇间那股沉凝如山、慈悲内敛的气度,却非寻常脚夫所能拥有的。

  他走上前,郑重地抱拳行礼,声音充满了真诚:“多谢陈师傅方才救命之恩,若非您出手阻止,李某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陈脚夫微微点头,算是受了李逸这一礼,面容平和:“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何况李少侠还是为了护佑百姓而战,身陷绝境,陈某更不能袖手旁观。”

  “况且,某也是受别人委托,前来守护李少侠一段!”

  李逸疑惑,“陈师傅受人所托守护李某?不知,不知是受何人所托。”

  “某答应过那人,还请李少侠不要再问了。”

  见状,李逸眉头紧皱,他所认识的人中,让人守护自己的,难道是徐政?可是也不应该啊,听刚才这位陈脚夫的意思,这所受的委托,恐怕不是最近。

  除了徐政还有何人呢?

  完全没有头绪,况且这位疑似佛门的俗家弟子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面多说,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听庾凯所说,陈师傅是佛门高人?”

  “俗家弟子罢了,在寺中做些粗活,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皮毛功夫。”陈脚夫谦逊地摇摇头,显然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谈论,转而看向头顶彻底合拢的守御大阵,眉头微蹙:“眼下这阵法,似乎更为棘手了。”

  这时候,那位安排好一切的衙役向着李逸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李逸和陈脚夫一礼:“李少侠,陈师傅,多谢二位,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恐怕今日这城门之下还要再添几具尸体了,我在这里,代百姓们向二位行礼了。”

  说着就要下拜行一个大礼,李逸连忙伸手扶住:“正如陈师傅刚才所说,路见不平,岂能无视?无需如此,这次也是你们帮了大忙,极力压制动乱。”他顿了顿,眼睛一转,突然说道:“方才廖县丞与陆县令的对话,你们应该也听到了。听最后陆县尊的意思,似乎与廖县丞之间关系不浅?”

  衙役倒是没想到李逸会突然问这个,被李逸扶起之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才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唏嘘:“要是别人问起这个,在下不呵斥他,也断然是不会编排县尊与县丞,不过既然是李少侠问起,哎,说起啦,这二位大人,原来是烟亲呐!”

  “烟亲?”

  “是啊!”衙役感叹道:“廖县丞,是陆县尊原配夫人廖氏的亲弟弟,廖夫人七年前还在世之时,两家关系是极好的。廖夫人性子温和,身体一向也健康,可谁知,谁知就那么突然的病故了,走的很突然。”

  李逸敏锐地捕捉到了衙役语气中的一丝异样:“你刚才说廖夫人突然病故?”

  衙役眼神闪烁,低声道:“是啊, 突然病逝,当然我这也是听之前的老衙役说的。听说当时廖夫人前一晚在众人面前精气神还好的很,可是第二天,县尊就对外宣称廖夫人突发恶疾病逝了。”

  “当时就有不少风言风语,但县尊自己说的突发恶疾,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听说当时的廖县丞不相信自己的姐姐因病去世,他觉得自己的姐姐死得莫名其妙,坚持要验尸,可是县尊不允。听说当时他们还吵了一架,廖县丞负气而走。”

  “自那以后,廖县丞便与县尊彻底的翻了脸,不久之后,廖县丞到长吉县任职,担任县丞一职,这两人在衙门里不说是针尖对麦芒,那也是相互掣肘啊。”

  “没过几年,县尊续弦了一位夫人,听说这位妇人是一位吏部员外郎的女儿,虽然不是嫡女,但也颇受这位员外郎宠爱,几与嫡女无差。自这位夫人进门之后,陆县尊与廖县丞之间的关系就愈发的,额,僵硬了!”

  李逸心中了然,续弦高门,或许也是陆衍之稳固自己地位的手段之一,这第二段婚姻怎么看,政治意味都太浓了。

  而处在廖勋的视角,他一直怀疑自己的姐姐的死和陆衍之有关系,此时见到陆衍之这种行为,心中的不满与猜忌恐怕更盛。

  “还有一桩事,”衙役继续道:“前些年,朝廷一位巡察御史在咱们长吉县境内意外身外,旧案重提。廖县丞到任之后,曾力主请求重新调查这件事,据说,据说还真的查到了一些什么对陆大人不利的线索。”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都被陆大人强行压下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为了这件事,两人曾经在大堂之内争吵不休,那次闹得很凶,县衙的人全都出来看。”

  巡察御史被害,又是巡察御史被害?

  第一听到这个还是在朱桥镇,当时陆衍之和他说苏承基等人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系,甚至把他往徐政发现了线索,随后被苏承基、张成等人想办法弄出长吉县这条线上引。

  可是如今,他却听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版本,这件案子力主调查的人是廖勋,而不是徐政。同时,这件案子是被陆衍之压下去的。

  这时候,一旁的陈脚夫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方才混乱初起时,陈某其实也在这附近,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现在想来,整个过程是有些不对劲的。”

  顿了顿,陈脚夫继续道:“人群起初之时惊慌,但很快就有几个声音特别尖锐的人在人群中鼓噪,反复大喊‘城门要关了’、‘快冲啊!’之类的话,这才彻底引爆了恐慌。这股恐慌来的很快,裹挟着百姓们向着小西门而来。当时某就已经发觉了不对,便到高处查看,还真的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不断穿梭的身影。”

  “那些人,不像是普通老百姓,当百姓们向着小西门奔涌而去之时,这些人也在慢慢的退走。”

  衙役也一拍大腿:“对对对,陈师傅这么一说,我也想了起来,是有那么几个人,喊的最凶,跑得也快。段小旗下令之后,他们好像就不见了踪影。”

  李逸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的,一股冷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直到天灵盖。

  结合衙役透露的陆廖二人的恩怨,以及陈脚夫和老衙役关于骚乱中“鼓噪之人”的描述,再回想起之前在朱桥镇所表现出来的“正气凛然”,但又处处透着算计的表演。

  一个更加阴沉、更加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陆衍之,他远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奈和正直,他或许早就料到了,甚至是刻意推动廖勋与苏承基的行动,包括小西门下的这场惨剧。或许正如廖勋所说,陆衍之把握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就在大家准备陷入绝境之时,突然跳出来阻止。

  而这场小西门下的血案,就是为了彻底激化矛盾,将“屠戮百姓”的罪责钉死在廖勋与苏承基一党的头上,为他后续的清洗行动制造最完美的借口。那些鼓噪之人,很可能就是他派出来的。

  而廖勋姐姐的死,还有那位巡察御史的意外死亡,这其又隐藏着多少陆衍之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长吉县的水,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浑浊,更加幽深。

  李逸抬起头,望向朱桥镇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和那笼罩天地的光幕,跨过了茫茫距离,落在了那个看似儒雅、实则心机深沉的县令身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无意识的相互摩挲。原来,最大的敌人,或许从来都不是那明面上嚣张跋扈的廖勋和苏承基、苏江河之流。而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看似合作,实则将所有人都当做他晋升的踏脚石的陆衍之。

  或许,应该和廖勋聊一聊了。

  转过头,李逸看向陈脚夫:“陈师傅,今日还有些事情,待过几日,在下一定携礼上门,一来感谢陈师傅的救命之恩,二来,有些修行上的事情想要请教陈师傅,还请陈师傅不吝赐教。”

  “善,某就在家里等着李少侠了!”

  李逸没想到陈脚夫一口应下了。他原本以为这位佛门俗家弟子会不愿意,结果一口答应了?要知道,很多时候,自己修行上的情况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也不会和其他人相互讨论。

  这一切,貌似看在是背后那委托陈脚夫守护自己之人身上才答应的。

  现在,他对于此人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随即,李逸又看向衙役,“县衙的主簿可在,如今县丞和县令暂且不能管事,这时候就应该主簿站出来,快去寻主簿,先安抚好全城百姓为第一要务。同时许多城外之人,也得寻找能够安身之所。”

  “好!”衙役点点头,向着县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陈师傅,改日在下再来向陈师傅请教。”转过头,李逸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夏嫣然,“嫣然,走,我们去县衙。”

  夏嫣然点点头,向着陈脚夫点头致意,随扈脚步轻点约上房顶,身后夏嫣然悄无声息跟在身后,二人向着县衙疾驰而去,几个跳跃之间,就已经消失在陈脚夫的视线之内。

  “一个读书人,竟然走上了武夫的路子。”

  陈脚夫轻轻呢喃,随即摇摇头,看着小西门下忙碌的众人,以及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清扫的血迹,摇头叹息一声,向着内城码头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