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隐藏的故事-《修行王朝》

  长吉县县衙之内,此时偌大一个县衙显得有些安静。

  县衙里的衙役全都被廖勋打发出去维持县城秩序,小西门下的惨剧,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至于县衙的吏员,都被勒令在各自的署衙,因此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县衙,此时显得极为安静。

  县衙正堂,苏承基一脸苍白的坐在椅子上,已经取得长吉县权柄的廖勋坐在旁边,脸上很平静,。

  “哎,现在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个女娃娃明明也是六品,但是人家一旦认真打,我在人家手里撑不了几招,这差距能有这么大吗?”苏承基脸上还带着一丝心有余悸,明显是夏嫣然显露出来的实力,吓到他了。

  “对了,还要多谢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你,而是那个女子放了你。”廖勋并未看苏承基,目光看向前方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苏承基看向廖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现在长吉已经拿下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似是刚回过神,廖勋脸上终于有点表情了,只是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府衙已经将朝廷的‘庇护’收走了,也就意味着借助朝廷的力量对敌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如果那六品的女子在这里,她想要动手,恐怕不会再有力量阻止她。”

  “虽然长吉县的权柄拿在了手里,但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或许对方看在满城百姓的性命握在我们手里,会投鼠忌器!”

  “朱桥镇的事情耽搁不了陆衍之太多的时间,他有长吉县大印,能够调用整个长吉县的力量,如今,对我们来说,就只能龟缩在长吉县城里了。”

  “你就没有考虑过后路吗?”苏承基问。

  廖勋摇摇头,“陆衍之隐藏的太深了,或者说他表现出来的东西太容易迷惑别人了,如今我们做的一切,只能让陆衍之出现破绽了。”

  他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将你们拉进来,确实是对不住你们。不管这件事最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你和我终究是逃脱不了朝廷的制裁。”

  “呵呵,说来,也没有其他的结局了,要么扳倒陆衍之,要么咱们身死道消。倒是手下的儿郎们,怕是要被我害了!”

  对于廖勋提到的结局,苏承基倒是不怎么在乎,无非就是一个死字,可是手底下的百户以及众多将士,因为这一次的封锁全城,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我没有想到,我手底下的小旗官都有陆衍之的人……”苏承基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廖勋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一脸凝重的看向正堂之外。

  “两位既然来了,还不进来一叙呢?”声音低沉,却像是被扩音器放大过一样,音量大但是有些失真。

  听到这话,苏承基同样一脸凝重的看向正堂门口,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和一道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正堂门口,正是李逸和夏嫣然。

  见到夏嫣然,苏承基如临大敌,“噌”的一下站起来,只是原本身上还有伤,此时站起来太急,气没顺过来,有些咳嗽。刚咳第一声,立马强行压了下去,似是不想让对面二人看出自己此刻不对劲。

  廖勋倒是不在意,看着李、夏二人,朗声道:“意料到二位会再来,廖某其实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位请。”

  说着,伸手一指对面的座椅,那里也摆了两把圈椅,看来确实是为了等候李逸和夏嫣然二人。

  李逸也不客气,率先走近正堂,夏嫣然跟在他身后。两人坐到对面,看向廖勋以及苏承基。

  县衙正堂,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光明透亮,但气氛却颇为凝重。

  长吉县丞廖勋坐在圈椅上,身上的常服官服一丝不苟,显然是整理过。脸上一脸的平静,相比较初见之时的慌乱,此时明显更镇定了。

  苏承基站在一旁,捂着依旧剧痛的胸膛,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的盯着夏嫣然,仿佛那里是他的死仇一样。

  “小西门下的事情,其实我们也没有料到会发展成这样,要说这事和我们没关系,那么是在强词夺理了。但是,把这件完全归结于我们身上,恐怕是有些偏颇的。这么说,不知道二位相不相信?”

  “如果是一开始廖县丞这么说,我或许不会信。但现在,老实说,我愿意听一听廖县丞的故事。”

  廖勋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还请两位说明自己的身份吧。”随即目光看向李逸旁边的夏嫣然,“像是这位,六品的兵家修士,有官职在身吧。而少侠你,虽然看上去是武夫,但恐怕也有官职在身吧!”

  李逸没想到廖勋会问这个,不过此时隐瞒自己等人的身份,也没必要了。

  “我身边这位乃是隔壁南平府千户所百户,夏嫣然,至于在下姓李名逸,确实是咱们长吉县人,但现在是隔壁荠县典史兼莹川布政使司荠县转运司大使。”

  这一长串的头衔听起来高大山,实际上对于廖勋与苏承基这种官场“老人”来说,还是能一下听出来重点。其中苏承基目光在夏嫣然身上看了好几眼,随后说道:“我曾听闻夏家军解散之后,有一支调往了江南地区……”

  “没错!”

  苏承基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夏嫣然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果然!”似是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夏家军出身,苏承基松了口气,往后一倒,瘫坐在圈椅上。

  而廖勋则看向李逸,“虽然典史不入流,转运司大使也只是九品,但是转运司不是常设部门,李大人既然是转运司大使,那么看来在布政使司衙门里也是有分量的。”

  “让我猜一猜,李大使到了长吉县,除了探亲,还有公事吧!”

  “瞒不过廖县丞。”抛开一开始对廖勋不好的印象,他作为县丞,其实还是很称职的,听到李逸的身份,联想到他在此地,就猜到了李逸不是无缘无故在此的。

  从怀里掏出莹川布政使司的公文以及荠县公文,递给廖勋。此刻,两人之间倒是有些像这件事一开始的模样,双方关于转运粮食公事公办。

  扫了一遍,廖勋将之还给李逸,“如果是在前几日,或许某还能给李大使办理此事,但现在,却也只能等待这件事过去了。”

  将公文塞进怀里,李逸问道:“既然如此,廖县丞现如今想做何打算?”

  “李大使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廖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这也是李逸和夏嫣然进来之后,首次听到廖勋语气发生变化。

  李逸轻轻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否是想到了小西门下遇难的百姓,看着廖勋一字一句:“有意义,至少,该让有些人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也该让有些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廖勋抬起头,原本古井不波的目光看了看李逸,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即又看向李逸身边的夏嫣然,最终自嘲的笑了笑:“也罢,憋了这么多年,就像是一块腐烂的石头堵在心口,说出来,或许痛快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缓缓开口,声音飘忽,如同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

  “八年前,长吉县县令在任上病逝,朝廷便将陆衍之调到长吉县担任县令。那时候,长吉县虽然并非是富甲一方,却也民生安稳,各行各业自有规矩。他一个外来的县令,无功无过,想凭政绩往上爬,是很难的。”

  “且不说政绩,想要在长吉县顺利的发号施令,其实也是不容易的。”

  顿了顿,廖勋继续道:“转机,出现在几年后的一桩税案上。”廖勋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当时,我已经调任长吉县县丞,那时候长吉县第一大家族还不是周家,而是刘家。”

  “刘家?”李逸心下一惊,脱口而出:“这刘家和如今为难周家的刘家,是否有关系。”

  “看来李大使了解了不少的东西,不过,如今的刘家正是当初刘家的一支。”廖勋继续自己上述的故事。

  “这刘家世代经商,粮行、货栈遍布全县,堪称本县经济支柱。有一天,陆衍之突然收到了一份匿名状纸,直接递到了陆衍之跟前。状告的就是刘家,状纸中提到一件事,这件事,加速了刘家的没落,那就是状纸上说,刘家在运输违禁品,偷偷的通过粮食运输夹带兵器卖给敌国。”

  “状纸里写的很清楚,像是亲身经历一样,这些兵器的来源都调查清楚了,乃是朱家坳所在的大山里。”

  李逸目光一凝,朱家坳?又和朱家坳有关系?

  “当时,陆衍之下令严查,根据状纸上写的地点,一查一个准。最终,案卷清晰,证据链完美无缺。”廖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这起案子在极短的时间内破案,随后卷宗上到府衙审理。”

  “刘家不是没有辩驳过,但是辩无可辩,最终,刘家家主、长房长子等男丁被判流放,家产抽没充公,显赫一时的刘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而原本屈居第二的周家,正是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崛起,取代了刘家的位置。”

  “但是,这起案件太快了,太完美了,人证、物证全都有,证词相互之间还能印证,就好像这些证词是提前写好的一样。可是刘家既然认罪了,怎么还会辩驳、上诉呢!”

  廖勋摇了摇头,“这件事完美得就像,早就准备好的一样。当时就有人心存疑虑,之时碍于陆衍之的权势和‘铁证’,不敢多言。直到,一位巡察御史注意到了此案卷宗的疑点,决定亲自下来核查。”

  “巡察御史是为了刘家一案下来巡察的?”李逸突然发问,廖勋再次看了李逸一眼,心里也有些吃惊,这位李大使,看来真的了解很多内情。

  “没错,巡察御史确实是因为县衙上报到提刑按察使司的卷宗而下来调查的。”廖勋也没问李逸所知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继续说道:“那位御史,他根本就不相信案卷上的证词,当时因为我对此案也颇有疑惑,于是这位御史私下找我谈过,我向他提供了一些我所知道的情况,以及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廖勋的声音突然顿住,脸上露出一丝后悔,随即苦笑。

  “我那时,还天真地以为,律法昭昭,总能还长吉县一个朗朗乾坤。可谁知,那位御史大人,在调查期间,意味失足,坠崖身亡了。”

  “坠崖?”

  “没错,就在朱桥镇东面的大山里。”

  正堂内突然一片死寂,只有外面偶尔有几声杂音传进来。

  “他的死,让我怕了,也让我彻底清醒了。”廖勋继续诉说着这段故事,语气逐渐冰冷:“我蛰伏了一段时间,但看着刘家冤沉海底,看着陆衍之要靠着刘家的‘功绩’步步高升,我这心里,真的很不甘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声,上头并没有因为陆衍之破获了大案而提拔他向上升迁,原因就是巡察御史的死亡,一位御史在辖区内死亡,这直接影响了陆衍之的评价。”

  “当时,因为御史这事,我提出再次重启调查,不仅仅是御史一事,还有刘家一案。或许是上面刚刚因为御史一事‘擦掉了’陆衍之的功绩,他答应了。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御史之死并非是意外,刘家之事更是漏洞百出,正当我准备深入调查之时,陆衍之突然叫停了所有的调查。”

  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廖勋脸上露出一丝温怒,“他陆衍之以县令之尊,叫停调查,我只能停下。而那些案卷,被他以最高权限封存在县里的架阁库之内,就算是我这个县丞,连碰都碰不到。”

  他猛地一拍手,情绪激动起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靠正常的法律程序,根本调查不了当年的事情,有他陆衍之在长吉县一天,这些案件就不可能昭雪。而且他隐藏的太深了,手脚处理的太干净,所以我只能等,只能在暗中收集,像只老鼠一样,在阴沟里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碎屑。”

  廖勋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苏承基,打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惨淡:“至于苏千总,他的夫人,便是当年刘家家主的嫡女,刘家败落后,他的夫人郁郁而终。苏千总调任来此,在知道事情之后,我们,便有了共同的目标。”

  苏承基猛地抬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陆衍之,老贼,害我岳家满门,致使我发妻身死,此仇不共戴天。什么狗屁军令,什么前程,我只要他血债血偿!”

  他因为激动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

  廖勋等他稍微平复,才接着说,语气恢复了之前死水般的平静:“于是,便有了这次的计划。我们本想着借张成、苏江河之事发难,趁机控制现成,撬开架阁库,拿出当年被封存的案卷。同时,我们也想趁机孤立陆衍之,甚至逼的他出手,露出破绽。可惜啊,我们还是小看了他!”

  “我们的这个计划,现在看来,陆衍之早就已经知道了。”